時光盤旋上升，穿過蒼茫天際。
大雨轟鳴，仿佛從未停息過一分一秒，卡梅倫睜開眼睛。
病房安靜空曠，隻有那單薄幼小的人影坐在那裡，仿佛一尊雕像。
歎息的尾音一瞬就消散在了安靜的空氣裡。
卡梅倫一言不發地伸手在薔薇叢中摘了片葉子，輕輕刮下手背上那隻螞蟻，然後放在了不遠處乾燥的窗台下，任由那小黑點迅速向縫隙爬去。
卡梅倫出神地望著前方，他的視線仿佛穿過了一切，穿過了滂沱雨幕與呼嘯時空，看向遠處花園中那道孤獨而幼小的身影。
簡直不堪一擊。
卡梅倫話音頓住，向下望去。
助理不知所措地站在那。
“……”
那雙眼睛沒有反應。
“如果給螻蟻太多蜜糖，它們就不會感激你，隻會變得貪婪，凶狠，不顧一切，最終成群結隊地溺死在蜜糖裡……”
從那一刻起他們徹底背道而行，走向了不同的遠方。
“再見，弟弟。”他低聲說。
……錯覺吧？卡梅倫想。
卡梅倫半蹲下身，盯著病床上小男孩的瞳孔，輕聲說：
“也許一輩子都會成為這樣睜著眼睛的植物人，家屬要做好心理準備……”
“你知道這個世界是優勝劣汰的，弱者理應要被放棄，對吧？”
就像無機質的玻片，一動不動望著空氣中漂浮的點。
雨滴從花廊屋簷成串落下，助理維持著剛才那個站姿沒敢移動。
如此卑微渺小。
金屬門無聲無息地滑動合攏，他不再回頭，轉身向外走去，撲麵而來的白光讓影子在身後拖出長長一道，漸漸消融在了另一個全新的世界。
“不要做螻蟻的救世主。不要成為被釘在十字架上的聖徒。”
卡梅倫灰綠的瞳孔凝視著它，盯著它那脆弱的身軀和茫然擺動的觸角，良久一動不動，甚至沒有一絲表情。
年輕的卡梅倫自己額頭和手上也綁著繃帶，隱約透出猙獰血跡。他起身俯視著這具沒有靈魂的、小小的人偶，似乎想說什麼，但張口又停住了，少頃微微呼了口氣。
那是他們二人的最後一次交集。
……
“父母雙雙慘死眼前，導致巨大的精神刺激，照目前來看應該是對大腦神經發育造成了影響……”
特護病房裡靜悄悄地，錚亮地板反射著蒼白的燈光。
——再也不見了。
“——那些人類與進化者都是螻蟻，沈酌。”他輕聲喃喃道。
六歲的孩子全身被大雨淋透，然後那雨水漸漸變成了血，從茫然睜大的眼角滴落，滲進病床上，數不清的醫療儀器發出輕微滴答聲。
他轉身走出病房，關門的刹那間，似乎看到病床上的小男孩動了一下，仿佛想向自己的方向伸出手，然而定睛看又什麼都沒有。
“……本來就有語言發育功能的問題，又因為這次事故遭遇了不明輻射，可能會導致無法挽回的基因傷害……”
他的胳膊擱在椅子扶手上，也許是下雨天潮濕的緣故，一隻螞蟻順著椅子爬到了他的手背上，帶來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微癢。
紅綠燈下車水馬龍，芸芸眾生如蟻群奔湧，被進化的洪流裹挾著，奔向微渺未知的遠方。
“……雨……化了，分子熱，擴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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