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嘴唇彎起一道清淡的弧度,抬手放在白晟掌心:
呼地一聲實驗室門打開,受命守門的楊小刀就像歸巢的小狼崽,連滾帶爬衝進來,顫抖著憋出來一句:“——爸爸!”
就在兩人十指交扣的一瞬間,廣袤空茫的世界分崩離析,向四麵八方轟然退去。
“滾滾滾,”白晟毫不留情推開自己的便宜兒子,摟著沈酌不鬆手:“爸爸我忙著呢,沒有多餘的懷抱分給你,你自己找本理綜練習冊玩去,聽話。”
“兩人都受了重傷,戰鬥造成整座山穀坍塌,山體滑坡嚴重,牽連範圍達到方圓兩公裡。”水溶花深吸一口氣,艱澀道:“榮亓……還是跑了,有人用空間異能救了他。”
實驗室裡,沈酌按斷通話,水溶花眉頭緊皺:“怎麼樣,尼爾森會死嗎?”
金屬門無聲無息打開,麵前赫然是一座巨大的實驗室。
幾輛掛著外交牌照的黑色車輛風馳電掣,在刺耳的刹車聲中停在了醫院門外。
青海爆炸是一團迷霧,但迷霧中真正詭譎危險的,卻是這個死而複生的人。
榮亓最後對半跪在地的尼爾森說了句什麼,但距離太遠無法聽清。隨後榮亓向後退了兩步,進入空間黑洞,在隧道口閉合前他突然回過頭,向遠處褚雁的方向一瞟。
“請跟我們走一趟,沈監察官。”
楊小刀:“……”
“我也這麼覺得。”他說,“蘇寄橋與榮亓之間很可能存在一個交易,但我想不出交易的具體內容是什麼。通過弄死我來暫停HRG計劃?覺得傅琛是S級太礙事所以一起弄死?爆炸前蘇寄橋是不是已經掌握了某種保命的辦法?”
沈酌皺眉問:“尼爾森搶救情況如何?”
“總署長受的傷很重,他們不讓我靠近,看不到搶救情況。”褚雁咽喉一動,低聲說:“但我能看到很多血,很多……很多血。”
“盲目炫耀武力的S級雄性必然會招致這種下場。”卡梅倫對宿敵的評價永遠都是輕描淡寫的,大步流星穿過醫院走廊,“雖然我對沈酌有能力導致這一切毫不意外。”
遠處茫茫大霧似有鬆動,那是白日夢最後的空殼也消散殆儘,眼看要徹底灰飛煙滅了。
“是!”
聲音、畫麵、記憶、情感……五光十色的一切化作漩渦,歸寂於夢中微渺的遠方,病床前儀器的滴滴聲響成一片。
白晟呼地坐起身,對驚喜交加的研究員們笑起來,三下五除二拽掉身上各種顏色的導線,翻身下床一個箭步,緊緊擁抱住了扶手椅上剛剛醒來的沈酌。
“有沒有一種可能,”白晟遲疑道,“蘇寄橋故意誘發青海試驗場爆炸,目的跟榮亓有關?”
尼爾森一倒下,整個國際總署局勢立刻就要大洗牌,申海轄區首當其衝,沈酌會成為很多人想要招攬或想要暗殺的對象。
“我永遠站在你這一邊。”
“不可能啊?”白晟驚詫且懷疑地摸著下巴,“我把那小日本的狗頭都擰下來了,他上哪又找了個空間異能者不成?”
“白哥!”
“你已經不是當年孤立無援的情況了,沈酌。你現在有我。”
“榮亓醒來後那麼想得到HRG,甚至讓我一度產生過猜測……也許榮亓才是青海爆炸的幕後主使,而蘇寄橋隻是執行爆炸的手。”
“你有。”
一切關鍵都落他身上,一切答案都藏在他手裡。榮亓跟蘇寄橋明顯早就認識,但偏偏所有線索在爆炸中銷聲匿跡,再也無跡可尋。
沈酌呼了口氣,枕在他臂彎裡點了點頭。
——從電梯向外望去,實驗室的合金防暴門大敞著,一排進化者警衛隊全副武裝,槍口無一例外對著電梯,強大的火力眨眼間就能把這幫入侵者絞成肉泥。
“我現在完全感應不到榮亓的方位了。”直升機上,褚雁的聲音輕而謹慎:“他應該識破了我的異能,躲到了能完全隔離飛鳥蚊蟲的地方。”
“監察官,有個消息不太好。”
沈酌的聲音不論任何時候都有著壓倒一切的冷靜:“你受傷了嗎?”
哪怕白晟沒有出手,沈酌真的在夢中經曆循環爆炸和私刑拷問,他那穩如泰山一般的指數也不會掉到危險值以下,最多熬過幾次拷打就能順利渡過並破解第二重夢境。
大地開裂,煙塵蔽日,大片山穀都在兩個頂級異能者的廝殺之下坍塌了。少女躲在遠處山頭的直升機上,眼睜睜看見榮亓身後突然撕開一道黑洞。
“謝謝,”他在白晟耳邊輕聲道,用隻有他們兩人能聽見的音量。
沈酌眉目沉靜,隻是臉色有一點疲憊,伸手拍了拍白晟結實的後背。
白晟緊緊握住沈酌的手。
……
白晟低下頭,像不可一世的狼王收起利齒與銳爪,俯身在懷中人額角印下一個虔誠的、溫柔的親吻。
但沈酌在這方麵幾乎無懈可擊,那種冷靜、強大、絕對堅定的意誌力是不可想象的,連白日夢都沒法從他壓倒性的強勢之下找到致命弱點。
——那是榮亓最後與尼爾森兩敗俱傷的時候,尼爾森身後那頭奧丁之狼遍體鱗傷,瀕死怒吼,全身不剩半塊完整皮毛;榮亓受傷略輕,尚能站立,但腳下已血流成河,白日夢反噬造成的嚴重創傷還在劇烈消耗著他。
沈——酌。
緊接著空間隧道合攏,榮亓消失在了坍塌的山穀中。
光天化日摟摟抱抱,未成年人捂著眼睛咬牙切齒走了。走到一半差點撞上從門外快步進來的水溶花,女醫生一手拿著電話,臉色卻不像在場其他研究員那般放鬆,疾行上前俯在沈酌耳邊:
與此同時,HRG實驗室樓上。
眾人都笑了起來,但眼中感慨複雜莫名。
沈酌隻搖了搖頭,“不好說。”
少女縮在直升機尾艙一排座椅後,小腿蜷在製服裙擺下,機艙外螺旋槳轟鳴掩蓋了她壓低的音量。
他浸透鮮血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遺憾地搖了搖頭,好像在惋惜她選擇了錯誤的一邊。
權力傾軋的冷酷氣息從來沒有逼得這麼近過。
白日夢反噬足以越級殺人,榮亓起碼要去掉半條命,但就這樣還能瀕死反撲尼爾森,簡直是匪夷所思了。
“真是奇跡……”研究主任拿著一紙報告書,難以置信地望向沈酌那張CT掃描圖:“大腦中代表恐懼的神經區域從頭到尾未被激活,指數良好,體征平穩,認知思辨功能未在精神攻擊下發生任何損傷……”
“怎麼?”
申海進化專科醫院大樓。
“我有充分的證據表明申海市監察官沈酌在此地非法運行HRG計劃,涉嫌危害世界和平與人類安全。”
白晟看著懷裡人那平靜的麵容,嗓子像被什麼哽住了,半晌沙啞地喃喃道:“沈酌……”
研究主任伸手拿起操作台上那支打空了的A級基因乾擾素,一言不發將它扔進回收爐,然後回頭看向人群簇擁中臉色蒼白而平靜的沈酌,為自己多加了一絲虛無的信心。
“……難怪是在HRG陷入絕境時,以一己之力布下這彌天棋局的人啊,”研究主任心想。
雪亮無影燈下,白晟緩緩睜開了眼睛。
緊接著,為首車門打開,一個約莫四十來歲,黑色頭發灰綠眼睛,混血特征非常明顯的男子鑽出車門,一邊扣上西裝外套一邊疾步走進了大門。
“我能請問一下諸君有何貴乾嗎?現在聲明隻是走錯了路還來得及。”
聞訊而來的值班人員攔在前麵,但很快被荷槍實彈的保鏢推開了。卡梅倫連多餘的眼神都沒施舍,帶著手下疾步走進電梯,快速下到負一層。
沈酌久久注視著白晟,像要透過眼睛看透那烈焰般炙熱的靈魂。
“沒有。”褚雁猶豫片刻,遲疑道:“但我感覺榮亓撤退前是有機會殺了我的,他隻是……沒動手。”
但語言的力量確實是那麼蒼白虛弱,輕飄飄沒有分量。
“褚雁偷偷打電話來,說尼爾森總署長受了重傷,還在搶救,生死未卜。”
他眼底映出遠方微渺的光點,喃喃道:“語言是這世上最沒有分量的東西。”
水溶花麵色凝重,直接把手機遞了過來,通話對麵傳來褚雁輕而細的:
她身後的機艙裡,四名A級醫療異能者穿著國際監察總署製服,半跪在地爭分奪秒實施搶救,透過人群隱約可以看見擔架上尼爾森浴血的側影。
“這件事的水太深了,人人都覺得我應該知道真相,但我卻是離真相最遠的那一個。除非現在有辦法把真相從榮亓嘴裡逼出來,否則我說什麼都不會有人信。”
連這個名字從唇齒間吐出,都能掀起微妙的氣流,和來自心臟深處的顫音。
那竟然是個空間隧道!
卡梅倫注視著十餘米外的沈酌,嘴角勾起一道意義不明的笑紋,從西裝口袋裡亮出一張黑色金屬加密卡:
研究主任看著手裡的記錄報告,心頭喟然而歎。
沈酌一抬眼。
“監察官!”
“好。”少女點點頭,掛了手機,像隻隱蔽警惕的貓,從座位後探頭望向不遠處混亂的搶救。
沈酌抬起眼睛,在無邊無際的虛空中,與白晟四目相對。
刹那間少女隻有一個念頭:他看見我了!但出乎意料的是榮亓沒有殺她,甚至都沒有要動手的意思。
白晟眯起眼睛:“外麵有車。”
水溶花疾步退出去打電話給監察處,白晟伸手幫沈酌緊了緊領帶,近距離看著他的眼睛,低聲問:“請問這位監察官,需要民間誌願者不領工資倒貼路費地陪你去一趟瑞士巴塞爾總署嗎?”
“……喂?”
“白先生!”
這也許就是他能懸起達摩克利斯之劍的原因吧。
風暴醞釀,山雨欲來。
他的語調十分禮貌,與這劍拔弩張的局麵截然相反:
“不要怕,”白晟右臂攬著懷裡的人,左手攤開手掌,掌心溫暖、乾燥而有力,低聲問:“我能有幸帶你離開這個夢境嗎?”
隔著一排黑洞洞的衝鋒槍口,沒有人知道這場時隔23年的見麵具有怎樣的意義,唯有時光於對視中奔流漸遠。
“卡梅倫先生,我們安插在尼爾森身邊的人剛傳回來最新情況。”秘書一路匆匆緊跟著他,低聲急道:“尼爾森多處臟器損傷,情況非常不好,目前還生死未卜……”
根本不是救援及不及時的問題,沒有人能在那麼強的精神攻擊之下全身而退,因為幻覺本身對大腦就是有傷害的,這種傷害一旦進入夢境就開始了。
白晟笑起來,剛想頂他一句說買機票算什麼我可以買飛機,突然耳梢輕微地動了動,敏感望向門外。
“聯合國安理會,埃爾頓·卡梅倫。”
他想說我相信你,我願意保護你。
——榮亓。
“沒關係。”沈酌語調迅疾穩定:“保護自己,注意隱蔽,我會派人接應你,一旦尼爾森確認死亡立刻想辦法通知我。”
兩人麵對麵頭頂頭,沈酌勾起一邊唇角,那是個揶揄的弧度:“沒讓你買票坐我專機就不錯了,彆想太多。”
卡梅倫抬起頭。
沈酌問:“然後呢?”
“……不管那場爆炸的目的是什麼,傅琛已經死了,蘇寄橋再醒來的可能性也很小。”白晟骨節分明的手落在沈酌臉頰上,像觸碰價值連城的珍貴瓷器,聲音裡帶著難以掩飾的滾燙情意:“我發誓不惜一切代價,哪怕未來榮亓再機關算儘,他也得不到HRG。”
“您進入夢境之後,尼爾森讓褚雁帶著他去找榮亓的藏身之處,想借‘暴君’徹底乾掉他,但兩人動手前榮亓突然遭到了‘白日夢’的嚴重反噬。尼爾森可能認為這是動手殺人的好機會,卻沒料到榮亓帶傷反撲,一度爆發出了極不合理的戰鬥力——具體數據在監測儀上都有記錄,榮亓的最大異能甚至一度超過了S。”
沈酌短促地笑了一下,不知是覺得荒唐還是疲憊。
“嗯,”沈酌隨口說,“救援來得比較及時。”
沈酌眉心一蹙,連白晟也詫異地站起身。
事實上這是很簡單的,城市裡鋼筋水泥大廈,幾乎杜絕蟲蟻,再用異能布置一些隱蔽措施,對榮亓來說易如反掌。
我永遠相信你,哪怕有朝一日你被全天下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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