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Chapter 60(2 / 2)

洄天 淮上 10541 字 9個月前

那麼小,根本不記事,甚至都沒開始說話。

先放到安全層去讓他乖乖地、靜靜地,一個人待著。

空曠、安靜、漫長的歲月,時針在牆上走了一圈又一圈。

一輪彎月行過中天,映出牆角裡孤獨幼小的身影,然後晝夜變換,西沉東升。

那光影蒼涼變幻的一幕是如此清晰,像冰冷高牆上循環往複的畫,以至於後來忘卻了所有場景與事件,那一瞬的空茫與孤獨都牢牢鎖在意識深處,成了人生最開始的底色。

直到後來被一聲槍響與漫天鮮血所打破。

——砰!

小孩蜷縮在牆角,竭力想叫叫不出來,視網膜完全化成了漆黑與慘白,眼睜睜看著母親胸膛被子彈帶出一弧血箭,然後頹然跪地,擦身而過的瞬間門隻在耳邊留下一句:

“不要……”

不要什麼?

你想告訴我什麼,媽媽?

剩下的那兩個字湮沒在如鼓心跳裡,緊接著,就像夢中早已重複數次的那樣,小孩用儘全力才抬起頭,這次他終於看清了不遠處那個舉著手|槍的身影——

那人不住喘息著,鮮血浸透全身,隻能看清一雙灰綠色的眼睛。

那瞬間門極度爆發的悲傷和驚恐,如海浪般鋪天蓋地而至,幾乎將胸腔中小小的心臟壓成血泥。

孩童不顧一切掙紮起來,卻被一根無形的鋼索重重捆綁,每下掙紮都皮開肉綻鮮血淋漓。他拚命想逃出意識交錯的虛空,但高牆上日月交替的光影卻瘋了一般變換,沒人能看見,也沒有人在意。

能聽見我嗎?

有人能聽見我嗎?!

鮮血衝擊耳膜,恐懼脹裂胸腔,但拚儘全力都無法從嗓子裡發出半點叫喊,直至心臟被血流撐爆的前一刻,突然迎麵有人將他緊緊擁抱住——

“我在這裡,沒事了。”

一個炙熱熟悉的聲音在耳邊不停重複:“彆怕,沒事了。”

那氣息好像交融過無數遍,熟稔得無間門無隙,仿佛身前巨盾一般紮實穩定。

是誰?精疲力竭中沈酌掠過這個念頭。

他認知極度混亂,昏沉無暇思考,本能卻仿佛知道自己無法出聲的呼喊已經被這個人聽見了,沉甸甸的安定從四麵八方包裹而來。

漫天鮮血與驚懼都退潮般遠去,沈酌安靜下來,垂目望向腳下狼藉斑斑的慘景,警車紅藍|燈光閃爍,人聲鼎沸腳步匆忙,一具具蓋著白布的殘屍被抬走,安全層被封條鎖住。

他閉上眼睛,陷入了無知覺的沉眠。

這一覺斷斷續續,醫生都沒料到他竟然睡了那麼久。

輸液到第三天時,沈酌終於醒了。

申海市監察官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做身體檢查,HRG實驗室的高主任專門從申海趕來,萬裡迢迢不辭辛苦,親自主持了所有檢查項目,確認身體機能完全恢複才放下了吊在喉嚨裡的一顆老心。

過去的72小時中,全球進化者都知道了總署長尼爾森涉嫌殺害圓桌會主教布裡斯·托恩教授,已經被聯合國安理會拘捕待查的爆炸性新聞。

其實高層都能看出主教的死另有蹊蹺,真凶未必是尼爾森。但卡梅倫手裡真正的把柄,是尼爾森任期內無限製偏袒進化者,在很多決策上違規侵犯人類的利益;這種牽連極廣的職權調查通常會涉及無數卷宗,無數舉證,數不勝數的冗長官司和聽證會,甚至有可能一拖數年。

簡而言之,尼爾森一旦落到卡梅倫手裡,極有可能淪為階下囚,再想翻身不可能了。

進化者的種族權力結構眼見要重組,一時間門吸引了全世界的注意力。

這三天以來沈酌收到了全球各大轄區、各位監察官的外交慰問。第一個打來電話的其實是嶽颺,他這次待在國內沒來參加頒獎典禮,聽到這個爆炸性消息已經是事發當晚了,震驚程度可想而知;沈酌沒顧上接他電話,隻讓水溶花回電強調了事態的嚴重性,主要是通知嶽颺一定要看管好中心區內儲存的進化源隕石,防止榮亓的下一步動作。

除此之外,阿瑪圖拉、瑪格特、席琳等人都致電慰問過,金斯頓還從紐約快遞來了一束滿懷惡意的白雛菊,被水溶花親自打電話罵了一頓,罵得他差點心肌梗塞。

作為本地大監察官的安東尼奧,非常識相,人沒到場,但發了一封親切誠懇的慰問信。通篇優美妙筆生花,翻譯成中文差不多就是祝您與您男朋友百年好合,綁定捆死,二位下次請務必不要來鄙國旅遊了;如果你們將來有蜜月打算的話我願意重金讚助你倆去彆地,另,幫我向尊敬的白哥問好。

沈酌站在病床邊,一行行把慰問信看完,良久回頭望向空蕩蕩的病房。

天光越過窗戶,映照著雪白的牆壁和被褥,浮塵安靜地懸浮在空氣裡。

那堅實滾燙的氣息與懷抱,仿佛夢中一場幻覺,醒來仍是猙獰險惡的風雨和動蕩不安的世事。

沈酌輕輕地把慰問信揉成一團,一言不發丟進了廢紙簍裡。

來接他們去機場的車隊已經停在醫院樓下了,準備乘坐專機返回申海。

專門從申海實驗室趕來的高主任陪同沈酌一起回去,伊塔爾多魔女負責執行護送。與安東尼奧手下的監察員完成安保交接後,司機欠身打開車門,沈酌卻沒有立刻上車,而是站定了一下,回頭望向高高的醫院大樓。

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也沒人敢出聲催,片刻後隻聽沈酌突然問:

“這幾天卡梅倫來過麼?”

伊塔爾多魔女:“?”

魔女一頭莫名其妙,費了番腦筋才想起卡梅倫是誰,完全不知道沈酌為什麼好端端提起那個安理會高官:“沒有啊,人家來看你乾嘛?”

“……”

沈酌點點頭,天光下側頰輪廓蒼冷清晰,沒有絲毫意外。

“走吧。”

他俯身鑽進車門,身後伊塔爾多魔女血紅的眼珠一轉,不知想起什麼,笑嘻嘻打量了下自己的指甲,漫不經心說:“哦,對了,白晟今天一大早的飛機,已經飛回申海了哦。人家家裡準備了盛大的接風宴壓驚,聽說是要繼承家產接手公司,從此走上人生巔峰了呢。”

沈酌淡淡道:“我沒問你這個。”

魔女陰陽怪氣:“但我就是想說。”然後一扭身坐進了副駕駛。

沈酌一哂。

從醫院頂樓向下望去,一長列車隊緩緩發動,駛出醫院大門,太陽在為首那輛黑色專車頂上反射出一道耀眼的光弧。

白晟腳底踩在天台欄杆上,身形挺拔如一柄長刀,雙手插在褲袋裡,目送著護送車隊駛向主乾道。

“都沒想起來問我半句……”他眯起眼睛哼笑一聲,“沒良心的冤家。”

他腳底一斜,剛準備飛身從高樓而下,突然看見什麼,動作又頓住了。

隻見醫院門外,護送車隊突然紛紛鳴笛,然後接二連三踩了刹車。安東尼奧手下的監察員從另一輛吉普上飛奔而下,手裡拿著衛星電話,身形明顯非常慌張,三步並做兩步撲到沈酌那輛專車邊。

“?”

專車車窗降下,露出沈酌微微蹙眉的側臉,從那個飛奔而來的當地監察員手裡接過衛星電話:“喂?”

“我X他個¥%&#*!!”首先傳來的是安東尼奧的破口大罵,緊接著勉強換成英語:“出事了,有人血洗監獄,劫走了尼爾森。”

沈酌峻聲:“誰?”

“榮亓。”

完全不出意料,沈酌閉上了眼睛。

“現場死了很多人,還在清點屍體,那個安理會的卡梅倫好像也在裡麵。”安東尼奧簡直要吐血,咬牙切齒說:“我XX他全家,為什麼這些人一個兩個都要跑到我的轄區裡來尋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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