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膚猝然一痛,針頭刺入手臂血管,淡紅色液體徐徐注入。沈酌急促地微微喘息著,隻聽崎嶇草地上一道腳步緩緩走來,隨即蘇寄橋單膝半跪在了他眼前,伸手握住了沈酌掌心。
“很快的,老師。”他仿佛對自己被捅了八|九刀的事毫不在意,隻凝視著沈酌:“很快你就不會感覺到任何痛苦了。”
藥劑進入血液循環,眩暈隨之席卷而來。
沈酌用最後的力氣掙脫自己的手,從牙關裡喘息道:“離我遠一點……垃圾。”
那是他說出的最後幾個字。
僅僅幾分鐘內,強大的化學物質就對大腦神經元產生了難以抗拒的作用。那雙如同風雪般清明凜冽、從不施舍絲毫情意的眼睛終於開始渙散,無力地斂下了長睫;藥劑副作用讓他急劇失溫,失卻了最後一絲血色的麵容蒼白如紙,頹然向後倒去。
“看著我的眼睛,沈酌。”蘇寄橋伸手托住了他的後腦,聲音充滿奇異的誘導:“看著我你就不會感覺到疼痛了,好嗎?”
那幾縷豔麗鮮紅的光絲再度出現在他指間,是逆轉愛憎的S級異能。
被化學藥物破壞的精神力已經是強弩之末,但沈酌的信念不愧是強悍至極,哪怕到了這個時候,他都本能地偏過頭想要竭力抵抗,然而已經無濟於事了。
蘇寄橋指尖撫過他眉心,血色光絲熠熠發亮,S級異能再度發動。
愛憎強行逆轉,靈魂就此顛覆。
沈酌瞳孔深處,某種清晰銳利的光芒終於無聲無息消散了,那是純白明亮卻傷痕累累的靈魂呼嘯著入了深淵。
“從今往後,你將施舍我無限的喜愛,順從我全部的心意,無法拒絕我的任何叮囑和請求……”
蘇寄橋凝視著沈酌,聲音輕如耳語,卻充滿了強大的催眠力量,頓了頓之後才垂下視線,不情願地冷冷吐出了後半句:
“……以及榮亓的任何命令。”
榮亓站在他身後,目光居高臨下,一言不發盯著蘇寄橋的後腦。
逆轉愛憎之後的催眠暗示是非常重要的一環,直接關係到今後對受術者的操縱程度,因此榮亓不會允許他在這時候玩任何文字遊戲。
“忘了那個白晟,他不配觸碰到月亮。”蘇寄橋低聲道,“從今往後你的世界中不會再有那個人了。”
血色光芒融入眉心,漸漸消弭在沈酌瞳孔深處。
山風裹挾血腥掠過,沒入遠方茫茫大山,所有人都緊繃地屏住了呼吸。
“……”
仿佛墜入一場漫長的深眠,不知過了多久,沈酌手指驀地輕微一動,終於從錯亂顛倒的荒唐夢境中醒來,渙散的視線一點點勉強聚焦。
他視線掠過一張張陌生的臉,最終落向麵前這個容貌昳麗、眼神溫情的人,每一個字都困乏到了極點:
“你……是……”
“你不認識我了嗎,”施術者輕聲細語地誘導,“我是你最喜歡的蘇寄橋呀。”
所有視線都緊張地集中在沈酌蒼白的臉上,隻見他垂下眼睛,半晌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疲憊地嗯了聲:
“蘇寄橋。”
成功了!
雖然不是那麼的飽含愛意,但人人都知道這可是沈酌,那樣世間罕見的的鐵石心腸,能強行扭轉到這個地步,簡直就是超越極限了!
狂熱從蘇寄橋心底迸發,得償所願的喜悅讓神經都在顫栗。但與之相反的是榮亓卻很冷靜,他半蹲下身看著沈酌,沒有多說什麼,隻淡淡道:“睡一會吧,你累了。”
他伸手抹過沈酌雙眼,輕輕合上了那疲倦的眼睫。
“我要趕一個重要的會麵,先走了。”榮亓看了眼時間,站起身轉向蘇寄橋,冰冷而不容置疑地吩咐:“立刻帶他回基地,不想死就動作快,加速度異能會幫你離開這座山穀。明白了?”
蘇寄橋知道自己注定無法甩脫榮亓,目光閃爍叵測,但最終還是不動聲色地收斂了起來,隻若無其事地笑吟吟問:“重要的會麵?”
榮亓淡淡道:“彆打聽你不該打聽的。”
他最後垂目看了沈酌一眼,隨即無聲無息消散,無形的精神體一瞬間就沒入了虛空中。
“……”
沒有身體也挺好的,起碼溜得快,蘇寄橋嘲諷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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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亓留下的那幾個手下動作非常快,已經把沈酌先前留下的血清儲備箱找到,把越野車開了過來。沈酌神智昏沉地靠在後座,蘇寄橋緊緊地挨著他,兩人身側一左一右守著個異能者,各自手裡端著武器,姿態表情如臨大敵。
他們都知道這姓蘇的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瘋子,雖然最終他沒能在Fatal Strike上耍什麼花招,但他們還是全神戒備提防,生怕蘇寄橋突然暴起帶著沈酌逃跑。
“那小孩怎麼辦?”負責開車的手下從後視鏡裡問。
後座手下道:“榮先生沒說要殺他。”
司機點點頭,發動了汽車,同時發動了速度加成的異能。幾乎在一瞬間越野車就風馳電掣而出,快得隻留下殘影,利箭般衝向了遙遠的茫茫山林。
尾氣漸漸消失,蒼涼風聲遠去。
荒草在原地被碾壓出兩道車胎痕跡。
半空中,一隻黑色的皮靴無聲無息踩在了山洞口的岩石上。
山洞昏暗不清,地上還殘留著大片觸目驚心的血跡。楊小刀昏迷不醒地倒在角落裡,白晟俯身檢查了下他的脈搏瞳孔,緊接著一隻手就輕鬆地把少年扛了起來,丟給褚雁。
“白日夢,暫時沒有大礙。”他言簡意賅地道,“我們來晚了一步。”
褚雁勉強扶著看似身材精瘦實則肌肉沉重的楊小刀,憂慮地道:“現在怎麼辦?沈監察已經落到了他們手裡……”
“沒事,追得上。”
白晟隨手摸出悍馬車鑰匙一扔,褚雁詫異接住,隻聽他吩咐:“接下來的事不用管了,帶著你哥離開這裡,越快越好。”
“……”褚雁若有所察:“多快?”
白晟漫不經心回過頭,笑意完全沒有觸及森寒的眼底,一字字輕聲道:
“三千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