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
紅色記號筆在日曆上畫了個圈,然後沈酌放下筆,站起身,望著被圈出的那個日期,右眼皮還在一個勁地跳。
“明天是什麼日子,我怎麼老感覺有事要發生?”
“啊,明天?怎麼會?”手機對麵傳來白晟茫然的聲音,聽起來困惑又逼真:“皇太女的論文又雙叒叕得獎了,拖油瓶兒子的期末算術考試也及格了,聯合國給咱們家繳納的保護稅也陸續到了賬,最近還能有什麼大事?”
沈酌:“……”
電話那頭一聲刺啦,是血肉撕裂的銳響。
“沒事親愛的,什麼都不會發生,一定是我最近出差不在家才導致你胡思亂想。”白晟腔調是一貫的氣定神閒,“放心,索馬裡這幫傻逼最遲今晚搞定,明天我就能趕回家做飯,冰箱裡咱們親手醃的那罐子醉蟹差不多也能啟封了,等我!”
沈酌站在辦公桌前,按了按還在不祥跳動的右眼皮,雖然有點疑惑,但窗外的校園裡傳來了整點鐘聲。
“……我要去上課了。”沈教授拎起電腦,轉身走向辦公室門,掛電話前最後加重語氣叮囑了句:
“你收斂一點,彆太過分。”
白晟歡快地:“好的嘞,麼麼噠!”
通話結束,哢嚓一聲,白晟一手洞穿了麵前海盜的胸腔,五指活活挖出心臟。
肌肉血管撕開,露出一個大洞,窮凶極惡的海盜臉上還凝固著臨死一刻的難以置信。
白晟一把將心臟捏爆,血泥迸濺滿手淋漓。
他喜歡這種主宰血肉的觸感。
一種發自本性的殘忍滿足從靈魂深處升起,呼嘯躥過全身。
周圍似乎靜了一瞬,隨即爆發出撕裂耳膜的怒吼和慘叫。海盜們一邊瘋狂傾瀉子彈一邊驚恐奪路狂奔,然而最前麵那個還沒衝出去兩步,就被看不見的鐵鏈抓住隔空飛來,緊接著滿是鮮血的五指已經攥住了他的咽喉。
白晟手指修長且骨節分明,垂眼看人時甚至有種年輕人特有的溫柔感,一滴血飛濺在俊俏臉頰上,映出了唇角彎彎的弧度:
“要遵紀守法啊。”
然後他反手一把擰斷了對方的頸椎骨。
喉骨從屍體皮肉刺穿而出,動脈血箭如噴泉般一爆而出!
砰砰砰砰砰砰!!
周圍的槍口火舌癲狂噴吐,緊接著海盜們頭頂上轟然一聲劇烈爆炸。楊小刀如正道的光從天而降,一手護著人質一手撒出數枚滾地雷,地動山搖中狂吼:“彆玩了——!後邊被我炸塌方了,快快快快撤!!”
白晟一臉震驚回過頭:“你乾嘛呢傻兒子,不是說好拖足工時再跟他們算錢的嗎,你這樣加班費怎麼算?”
楊小刀奪命狂奔:“彆說了!計算失誤!跑跑跑跑跑——!!”
山洞天塌地陷,碎石如暴雨墜下。遠處地上一個海盜掙紮著用槍瞄準了楊小刀後背,還沒來得及扣下扳機,千鈞一發之際,卻見白晟如同腦後長眼, 回頭衝他一瞥。
寒光破風而來, 一刀釘穿偷襲者咽喉。
脫手而出的衝鋒槍與屍體同時倒地,最後一枚手|雷爆炸,驚天動地巨響,將海盜的老巢化作了廢墟。
·
半小時後,海麵快艇上。
好不容易被救出的人質驚魂未定,哭喪著臉縮在甲板角落。
楊小刀背著衝鋒槍,一身黑衣,血跡未乾,那挺拔桀驁的五官看起來有點凶相,麵無表情翻開人質救援指導手冊,打眼看見一行字——“如果人質情緒不穩定,可提供熱飲及毛毯,以作安撫之用”。
於是他合上手冊,認真煮了杯熱茶,貼心地翻出一條行軍毯,在正午海麵四十度高溫下把驚恐的人質強行裹了個嚴嚴實實。
“什麼,救援人質的價錢已經談好了,臨時加價是不道德的?”白晟一手開快艇一手打電話,頭頂那撮銀發迎風囂張飛舞:“開什麼玩笑,這人質可是你們總統,給點加班費難道不應該嗎?”
總統:“……”
有那麼一瞬間總統恍惚覺得自己還陷在海盜窩裡,畢竟眼前這個修長俊俏的年輕人勒索起來比海盜專業多了。
“你們知道這一趟我犧牲有多大嗎?為了平安無事救出人質,我兒子身受重傷,血流不止,差一點就命在旦夕,我們有現場照片為證!”
楊小刀:“……”
楊小刀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背上那道已經快消失了的抓痕——那是綁匪被他一手勒死前掙紮撓出來的,當時白晟一個箭步衝上前來,十萬火急二話不說,哢嚓哢嚓拍了十八張照片存證,因為再晚幾秒就要愈合了。
“更可怕的是,為了救援貴國總統,我甚至被迫放棄了另一項重要的、事關全人類安危的至高使命——”
白晟深吸一口氣,迎著海風斬釘截鐵,一字一頓道:“貼身保護沈教授!”
對麵所有人:“……”
如果心理活動能化為實質,此刻所有人的瘋狂吐槽早變成刀片,順著信號從電話裡飛出來嗖嗖嗖把白晟紮成篩子了。
“你們知道沈教授肩負著多麼重要的未來嗎?你們知道聯合國每年要向我交多少稅來確保沈教授的安全嗎?你們知道為了24小時保護沈教授,我付出了多少心血、操勞和精力嗎?你們什麼都不知道!你們甚至不知道失去我貼身陪伴的沈教授時刻麵臨著多大的危險,像花兒一樣單薄、弱小又無助!”
電話對麵所有官員此刻的內心都倍感無助。
“你們的海軍艦隊被一群索馬裡海盜騎臉輸出,以至於將地球另一端的沈教授置於危險之中,如何對得起世界和平?如何對得起全球穩定?如何對得起為和平穩定大好局麵嘔心瀝血鞠躬儘瘁的沈教授?!一個個的去跳珠穆朗瑪峰向全人類謝罪算了!”
可憐那剛被解救出來的總統此刻隻想從快艇上跳下去,一了百了算了。
“兩小時內把加班費打到我賬上,不然我就眼睜睜坐視貴國總統被楊小刀的毛毯捂死。”白晟疾風暴雨般的輸出一收,無情地下了最後通牒:“還有,我兒子的傷殘補貼要按三倍發,國際電彙加收2%銀行手續費,不說了拜拜。”
“………………”
白晟摁斷衛星電話,隨手把戰術耳麥摘了丟到一邊,楊小刀終於忍不住問:
“你是從什麼時候起開始對錢如此執著的?”
“從你妹妹決定不去讀金融,而把物理學作為自己的畢生事業開始。”白晟冷冷回答。
楊小刀的沉默震耳欲聾。
白晟,一個出生就含著鑽石湯勺的富二代。前有父母留下的龐大商業集團,後有親舅舅任勞任怨管理公司,以至於他人生前二十八年放浪形骸,在海德格爾與維特根斯坦的思想海洋中追尋自我,自由放飛到了哲學博士畢業。
然後他就遭報應了。
皇太女褚小雁比她屑爹還能放飛,決定放棄繼承公司管理權,跑去鑽研理論物理,為人類探索宇宙和未來。
白晟終於意識到人生殘酷的真相:
下半輩子啃閨女是不現實的,被兒女啃還差不多;這個家裡努力賺錢的靠譜成年人隻可能是他自己。
白晟三下五除二把滿是鮮血的作戰服一脫,換上黑色短袖T恤,打開手機前置鏡頭,苛刻地自我審視片刻,討人喜愛的俊臉在烈日下閃閃發光——伊塔爾多魔女幫他敷的那幾百張美白麵膜到底還是起了作用的。
於是他心滿意足地為自己打了120分,哢嚓按下一張自拍,恰到好處露出漂亮強悍的手臂和腹肌,背景還十分心機地拍出了身後那個失魂落魄的總統,一臉青灰身材浮腫,恰好與自己形成了完美的雄競對照組。
他把這張自拍發給沈酌,腦補了一下沈教授看到照片會有多滿意,內心沾沾自喜。
“沈教授在上課,他不會打開看的。”楊小刀冷酷地提醒。
白晟傲然回答:“沒關係,我英俊偉岸的形象時刻留存在他心間。”
少年蹲在地上,一手捂麵,難以直視他自信放光芒的屑爹。
“對了,”白晟陡然想起什麼,嗖一聲回頭懷疑地瞅著楊小刀:“你沒跟沈酌說我給他準備了相識兩周年驚喜大禮的事吧?”
“沒啊。”
“那他為什麼突然打電話對我旁敲側擊?”
楊小刀聳聳肩以示不知。
沈酌那可怕的智商和腦力,足以讓他像精密掃描儀一樣記住任何重要日期和關鍵細節,前提是這些信息對他而言有利用價值——兩周年沒有。
見麵兩周年紀念日這種莫名其妙的東西,是絕對不會出現在沈酌認知範圍以內的。畢竟他是個連自己生日都懶得過的人,能撥冗記住白晟的出生年月日已經足夠代表他強烈的愛了,至於白晟每年都堅持要慶祝的第一次親吻紀念日、第一次表白紀念日、第一次吵架紀念日、甚至第一次xoxo紀念日……門都沒有,休想在沈酌時刻高速運轉的大腦裡占據絲毫空間。
“不對啊,”白晟一根手指撓著下巴,“那他為什麼會疑心明天有事要發生呢?”
楊小刀說:“也許人家明天真有什麼事呢,沈教授那麼忙。”
白晟充滿了自信:“胡說,除了我特地為他準備的神秘浪漫臻選大禮之外沈酌的生活中還能發生什麼事?”
“……”
楊小刀突然興起一股衝動,很想問問那所謂的“神秘浪漫臻選大禮”究竟是什麼。畢竟白晟曾經乾出過做一個巨大的粉紅蛋糕,往自己全身噴上奶油藏在蛋糕裡,不明所以的沈酌剛要拿刀切蛋糕時,他突然破糕而出,興高采烈大叫一聲surprise,差點把拍手準備唱生日歌的安東尼奧嚇厥過去的事。
“我說,你選禮物還是保守一點。”楊小刀想了想沒忍住,謹慎地提醒他爹:“上次安東尼奧被阿瑪圖拉拎著頭發扇了七八個耳刮子才清醒,你那一身奶油還是沈酌摁在水管下衝了二十分鐘才弄乾淨的。話說回來,你這次又準備了什麼邪門——”
白晟的手機響了。
可憐那總統已經熱得快噶了,奈何每次茶水快涼時都會被楊小刀眼明手快地、貼心地續上熱的,生怕他被安撫得不夠到位。一聽手機鈴響,總統如蒙大赦,滿心期盼是手下那幫蠢材趕緊把贖金……把加班費打到白晟賬上,誰知電話一接起來,他的希望立馬就破滅了:
“喂,白先生,您現在有時間嗎?關於您吩咐明天過節一定要交貨的那個——”
白晟迅速按掉擴音鍵,一臉“你們不要偷窺我紀念日禮物”的警惕表情,揣著手機鑽進了快艇內艙。
楊小刀:“???”
總統的嚎啕回蕩在大海上:“快來個人給他打加班費啊啊啊啊啊——”
船艙裡傳來白晟愉快的聲音:“有時間有時間,關於這件禮物我的想法是這樣。你們今晚再抓緊弄點裝飾,我還需要一些噴塗……”
·
啪嗒。
沈酌把紅外線筆丟回講桌上。
輕輕一聲響,卻仿佛鐵錘殘忍擊中了台下數百名學生顫抖的心臟。
“關於你們這次考試的總結分析就說到這,我對你們的人生建議是:現在轉學還來得及。”
沈教授今天沒打領帶,黑襯衣略微鬆開了兩個紐扣,冰冷的聲音回蕩在階梯教室裡,甚至連一絲一毫嘲諷的意味都沒有。
“人生是寶貴的,懸崖勒馬,猶時未晚。各位同學在畫神經解剖圖時展現出的魔幻荒誕風、後現代抽象風和非現實主義想象力都證明了你們的歸宿應該是隔壁藝術學院,如果有需要的話,我建議你們拿著自己的神經學paper去申請本校美術專業,我願意親自為你們每個人簽發一封推薦書。”
偌大教室沉重如死,所有人的頭都深深埋在底下,沈酌淡淡道:“另外……”
嗡。
講台上的手機一震。
沈酌動作未變,垂目瞥去。
屏幕上顯示新消息一條,內容為圖片,聯係人ID——
【人類巔峰·最強帥哥·沈教授官方認定今生唯一·白晟】。
“……”
數百道目光注視之中,高居講台上的沈酌不動聲色伸出手,拿起手機,點開圖片。
——那張一貫古井不波的臉上似乎沒有任何表情,但前幾排學生可以發誓,他們看見沈教授冰冷秀麗的、從未向世人施舍過一絲弧度的唇角,略微抬起了0.01公分。
足足二十秒落針可聞的安靜後,沈酌放下手機,抬頭再次俯視腳下數百個瑟瑟發抖的麻瓜學生。
“算了。”
預想中疾風暴雨般的羞辱並未到來,沈教授似乎心情頗佳,出乎意料地放過了他們。
“諸位與我的人生,二者總有其一不能被浪費。”他輕描淡寫地收起課件:“下課。”
·
大學校園鐘聲響起,到處是學生三五成群來去,充滿了青春的氣息。
沈酌在這座大學裡的地位,差不多就跟進化時代他在申海轄區的地位差不多,權威登頂至高無上,上到校董事下到研究牲,但凡是個人類生物就彆想在他麵前挺直了說話,連路過的狗都要站起來敬個禮再走。
其實沈酌早就應該離開M國,回申海去接任大監察官一職了,遲遲不走並不是校方以為的合同沒到期,真實原因隻有政府情報人員才心知肚明——
那個姓白的混賬王八蛋還沒畢業。
每個國家都想要得到HRG和時間之槍,因此每個國家都想得到沈教授的“保護權”。無奈中間橫著一個可惡的S級惡棍,堂而皇之地提出為了公平起見,由他親自貼身保護沈酌人身安全,各國政府湊份子每月給他支付一筆巨額保護稅即可。
很好,人家偶像明星也隻是公費談戀愛而已,他是全球收稅談戀愛。
更可恨的是,那巨額稅費真的隻是為了“保護”沈教授一個人的。你要是想請他出手幫忙解救個總統、鎮壓個海盜,你還得另外付賬單,工時費加班費車馬費銀行手續費,少給一毛你都要當心因果律今晚就轟到你家國防部大門前。
校園停車場裡,沈酌在自己的專屬車位前停下腳步,右眼皮突然又跳了幾下。
從昨天開始起就是這樣,那股不祥的預感再次油然騰起。
……難道真有什麼事要發生?
沈酌思來想去,覺得最近除了跟白晟相識滿兩周年之外,人生應該就沒什麼太大的坎坷了。就算白晟偷偷準備了什麼兩周年驚喜也無需害怕,隻要在切蛋糕時保持警惕,謹慎對待任何從天而降的不明食物,抵死拒絕突然快遞上門的巨大禮盒,以及放平心態做好一生臉麵丟儘的準備……那就沒什麼好恐懼的。坦然迎接生命中一切未知的狂風暴雨即可。
沈酌深吸一口氣,然後恢複冷靜,剛要打開車門,身後傳來一道聲音:
“那個,不好意思,沈教授!”
沈酌回過頭。
一個金發碧眼的姑娘站在車邊,遠處樹下是姐妹團擠作一團嘻嘻哈哈,紛紛做加油打氣狀。“教授,我想請問您這周末晚上有時間嗎?” 姑娘十分外向活潑,眼底滿是期待的神情:“關於這次測驗paper我還有些不懂的細節,想邀請您共進晚餐,好向您詳細地請教一下,可以嗎?”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