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麵見了人, 沈寅初才相信老金頭說的, 這老太太看起來的確像是會怒罵造-反派小將的人。
而且, 老金頭說得還真對!對這位老太太,還真不能含蓄地繞彎子,有什麼事兒都說清楚,才是最好的處理方式。
“沒有,白老師您彆誤會, ”沈寅初把東西放下,站在原地儘量把語氣放溫和點兒, “我們是想買您的那套房子。”
“我的那套房子?”白君冷笑了一聲, “現在不是叫那肖四一家占著嗎?我現在風濕老寒腿, 下不了炕廢人一個, 倒便宜了那畜生。”
“沒事,”沈寅初昨天特地打電話去問了二柱子的爺爺, 老頭聽著特彆氣憤, 打了包票這事兒一定能行, “我們找人谘詢過了, 隻要您那房契還在,這房子妥妥能要回來的。我也絕對不占您便宜,按照市價買,您看怎麼樣?”
白君沒說話, 她打量著這兩個突然找上門的人,年輕一點的時不時看一眼年長的臉色,明顯年長的才是那個買房子的人。
年長的這個穿衣不太講究好看, 但是質料都是好的,看得出家底應該不錯,不管舉動還是氣質,看起來都像是大家子弟。年輕的看著有點機靈勁兒,衣服鮮亮著,看手上的老繭應該是有過苦日子。
“你倆是叔伯兄弟?”
“不是,”二柱子搖搖頭,看出來這老太太不放心要探探底,“我們倆是一個村的,我跟著我哥一起做生意有三年了,關係可比兄弟好。”
白君點點頭,心裡頭微微有點判斷,能給同村的兄弟帶到這樣,看來人品倒是不錯。
“看你應該結婚了吧?有孩子了沒有?”她看著沈寅初,“看起來買賣做得挺大?都做到京城來了……”
“結不少年了,我倆閨女都上小學三年級了,雙胞胎!”雖然明知道這位是在探底,提到兩個閨女,沈寅初臉上還是忍不住露出點笑容,“買賣還成吧,就是能養活一家老小唄。來京城不光是做買賣,也給我倆閨女找找好學校、好老師!”
白君做了一輩子戲子,最會的就是個察言觀色,聽著沈寅初一對雙胞胎都是女孩子、不但沒再要二胎還這麼如珠如寶似的,心裡頭微微放下心來。
“叫我瞅瞅?”
看著對方動作熟練地打開錢包,給她看裡頭的母女合影,還有家裡頭一大家子的全家福,白君心裡頭已經是肯了八分了。就算彆的都能作偽,這錢夾裡頭的照片總不能現在憑空變出來吧?
“行,我答應你們,不過我有個條件,房子按照市價賣給你之外,那房子裡頭得給我留個房間叫我養老送終,”她頓了頓,“這不算占你們便宜,彆看是市價,我那房子可是三進的大宅院,就算現在荒了,將來也穩穩要漲價的。”
白君不像先前那些下棋的老頭沒見識,覺得房子不值錢,現在眼見著天下太平,哪有京城房子地不值錢的說法?
她聲音又略微低了些:“我老婆子也活不了幾年了,耽誤不了你們幾年。”
就算是她不提這個,沈寅初看見了也不能不管,更何況,這位是貨真價實的老藝術家。驕傲了一輩子,不應該落得這個下場。
就算是市價,隻要這房子能買下來,他就占了天大的便宜!
“行,白老師,”沈寅初二話不說就答應了,“那邊房子且得修理一陣子,我到時候提前在附近給您租個小院?”
“不用,”她擺了擺手,“我在這住了挺長時間了,你要是有心,就先給我支點錢,這個妹子照顧我也好些日子了。”
沈寅初來的時候就準備了錢,這會兒聽見老太太這話,給她留了五百塊錢:“白老師,不是我不給您多拿,財不露白的道理您也應該明白,接下來辦手續修房子,咱還有日子得見呢。不著急這一回,您看行嗎?”
白君點了點頭,沈寅初又留了自己的聯係方式,接下來就樂顛顛地跟二柱子開始跑這四合院的手續。
好在有二柱子爺爺的幫忙,手續很快就批下來了不說,收房子的時候派出所還走了一趟。這會兒嚴打剛過沒多久,沒人敢真耍無賴,幾個月前可還抓進去了一批呢!
這四合院的麵積不小,有接近三百平。白君雖然說是按照市價,到底按照的是較低的底價,湊了個整,要了四十萬。
沈寅初的廠子發展起來了,他到盛城開店也一年多,幾個店都源源不斷地提供著現金,這四十萬拿著雖然不至於說很輕鬆,但是也還是能拿出來的。
等房子過好戶,要開始修葺的時候,沈寅初把這位白老師從郊區請回來了。許是因為房子拿出來了,她又能住回去,這老太太發揮了她全部的能量,請來的匠人幾乎都是有手藝的老匠人,倒把這宅子恢複了八分舊貌。
不過,這些東西沈寅初暫時還看不見,他把二柱子留在了京城監工,自己先回了望山屯。
馬上要搬去京城了,老太太和周翠萍也都住在盛城,以後說不定還要跟著一起搬到四合院裡頭去。這說不定就是最後一個在望山屯過的年了。
不過,在過年之前,老沈家還有另外一件大事!
小丫和聶凡要結婚了!
聶凡尊重了小丫的意思,準備到望山屯辦酒。而且,聶家現在也隻剩下他和他外甥李青兩個人了。到望山屯辦酒,還更熱鬨些。
沈家養的幾頭大肥豬以後不用良叔繼續幫著操持了,先小丫婚禮,再全家過年,足夠用了。連一向扣扣搜搜的周翠萍,這回也沒心疼家裡的幾頭大肥豬,殺完豬的時候,她特地給村裡頭挨家挨戶都送了肉。
——她閨女可是嫁了大學教授了!彆說望山屯村裡頭,附近好幾個村裡頭也沒有嫁這麼好的!
更彆提,這女婿還這麼給麵子地回望山屯來辦酒。
當天,望山屯擺了流水席,現在沈寅初在上岡市也算得上一號人物了,不光是劉大胖,還有不少人都來走個禮。
天氣冷,小丫沒穿婚紗,穿了一套紅西裝。主持人是請的二人轉演員,說話一句一個哏,逗得人哈哈大笑。
等到人到差不多了,先請了周翠萍和老村長講話,這才叫新郎新娘子多說幾句。
聶凡把話筒遞給小丫,叫她先說,自己隻是在一邊專注地看著她。
小丫接過話筒,才要說話,一張嘴先掉了一臉眼淚。聶凡趕緊拿了手帕給她擦,她自己拽過去擦了兩下,擦得妝都花了。
“我……我要感謝我哥……”
小丫一張嘴就哭,哭得抽抽涕涕的:“我寫了老長時間的稿子,寫啥以後咋過日子還有彆的,但是我現在站在這……我就想說,要是沒有我哥,我啥也不能有……”
聶凡走過去摟住她,遞給她新的手帕,愛憐地在她頭頂上親了一口。
“……不是我哥,我現在還是咱屯子裡頭土了吧唧那個沈小丫,不會懂那些事兒,不會有現在的好日子……更不會認識聶凡……”
她的眼線不防水,哭得臉上一道黑,這時候也顧不上擦,對著話筒繼續說:“我從小就笨,但是不管我有啥錯事,我哥從來不說我……想方設法叫我自己明白道理明白過來……”
她剛離開望山屯還惦記著小斌子的時候,她哥從來沒埋汰過她,也沒說過小斌子壞話,就隻是讓她見識更多的事情。當時她不懂,現在見識了這麼多事情,才懂得有她哥這樣又想方設法教育她、又小心翼翼地保護她不被傷心,該有多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