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櫻沒急著下手,隻觀察一周,在桌子底下發現一個針線籃子。她走過去,將籃子提出來,從裡麵摸出一個小布袋,打開布袋,裡麵裹著各種各樣的票,糧票、布票、糖票等都摻和在一起。
張濤幫著歸希文找了半天,硬是沒找到糖票,這會兒瞧見顧櫻一進門,熟門熟路地從桌子底下的針線籃子裡掏出糖票,張濤忍不住用胳膊肘支了支旁邊的歸希文。
“喂,這到底是你家還是她家啊?我怎麼看著她比你還熟?”
歸希文平時壓根沒留意自己母親把票都放在什麼地方,他在家找了半天沒找到,卻被顧櫻一下子找到了,本來就有點難堪,結果旁邊張濤還非常沒眼力勁地開玩笑。
歸希文瞪了一眼張濤,“閉嘴吧你。”
“行,閉就閉。”張濤默默捂住嘴,表示自己不會再多話。
歸希文沒理會他,走上前拿出一張糖票遞給顧櫻,神情篤定:“去買糖。”
不知怎地,顧櫻突然有一種被強迫的感覺,仿佛自己是犯人,被押著去買糖。
歸希文這人也真是奇怪,為了驗證她的話,連糖票都隨便給人。要知道這年頭糖票還是很珍貴的,不是輕易就能搞到,得路子廣才行。
可能歸希文他爸是副廠長,路子夠廣,不在意這一張兩張糖票吧。
顧櫻捏著糖票,心裡琢磨著,家裡好像也沒有多餘的糖票了,趁機去買包糖也沒什麼不好,反正這糖票是歸希文硬塞給她的,不要白不要。
顧櫻拿著糖票開開心心從店裡買了一包糖,不遠處的歸希文看到她興奮的表情,忍不住產生一絲懷疑。
難不成這人真是來買糖的?
歸希文盯著前方從店裡出來的身影,冷不防問了一句:“你叫什麼名字?”
眼前這人長得小小一個,皮膚不白,四肢瘦成麻杆,看著應該年紀不大。
歸希文對於大院裡小他幾歲的女孩子統統沒什麼印象,不過麵前這個女孩子實在眼生,他想不起曾經在哪裡見過,想不起她是誰家的孩子。
顧櫻把一包白糖揣進兜裡,揚起一張溫和無害的臉,“我叫顧櫻。”
歸希文還在琢磨著這個耳熟的名字,一旁的張濤卻先跳了起來,圍著顧櫻不停轉圈,滿臉不可置信。
“哇塞,原來你就是那個新搬來的大家口中長得又瘦又小又黑,像個醜小鴨的顧櫻?”
大家口中?看來周圍的小夥伴對她的外貌有過太多置喙。
顧櫻嘴角抽了抽,她心裡想揍人,臉上卻還是乖乖的表情,“嗯,我才搬來一個月。”
“哇哦,原來真是你啊,你看上去好小啊,成年了嗎?”張濤盯著顧櫻,仿佛在盯著什麼稀奇玩意兒。
顧櫻深吸一口氣平複心情,揚起一張應付彆人時的標準笑臉,耐著性子回答:“成年了,我快二十歲了。”
張濤驚呼:“天呐,你快二十了?看起來就十五、六歲的樣子!你長得怎麼這麼顯小?”
張濤一驚一乍的樣子有些刺痛顧櫻,仿佛她是個小醜,站在這裡被人評頭論足。
顧櫻覺得自己臉上的笑容已經快維持不住,她飛速告彆:“我要回去吃飯,我先走了。”
說完,她揣著白糖頭也不回地跑開。
跑了一段距離,看不到身後的兩道人影,顧櫻才不自覺放慢腳步,眼神也逐漸冷下來。
又瘦又小又黑,像個醜小鴨?
原來大家對於她的評價是這樣的?
正想著心事,左肩突然被人拍了一下,顧櫻回頭,對上一雙清淩淩蘊著笑意的眼睛。
“張闊,你又嚇我。”帶著埋怨神情的顧櫻說出的話並沒有埋怨的語氣。
張闊知道她沒放在心上,溫和地笑起來,“你在想什麼呢,這麼出神?我走到你後麵你都沒察覺。”
“我在想……”顧櫻話說到一半,突然死死盯著張闊,“我在想你是怎麼看我的。”
“大家說我又瘦又小又黑,像醜小鴨,你怎麼看?”
張闊聞言,忍不住揶揄:“原來你也會在意彆人對你的評價啊,我以為你天天待在家裡,已經修成神仙心態,一點也不在意彆人對你的看法了呢。”
“彆人的評價我的確不怎麼在乎,但你是我現在唯一的朋友,我在乎你的看法。”顧櫻說這話時一雙眼睛亮晶晶,眼裡是掩不住的真誠。
張闊心裡一動,半天沒能言語。
顧櫻身上有種很吸引人的東西,那便是她一雙眼睛真誠地望著你時,仿佛其他東西在她眼裡都不值當,隻有你是最重要的。
張闊每次被顧櫻用這樣赤誠的眼神看著,每次都能從心底裡發出一股激蕩的情緒。
其實他和顧櫻認識的時間並不長,但仿佛認識了很久很久,相處的時候莫名很融洽,這大概就是一見如故吧。
張闊伸出大手掌在矮他一截的顧櫻頭頂上輕輕揉了揉,溫聲道:“醜小鴨最後會變成白天鵝,你也會綻放屬於你的光彩。彆著急,歲月還很長。”
五月旁晚的風很溫柔,大院裡盛開的紫羅蘭芬芳彌漫在空中,夕陽的碎光灑在麵前人的臉上,一切都是美好的模樣。
顧櫻咧開嘴笑了,笑得像個如願以償得到糖果的小孩。
她從口袋裡掏出中國結,遞給張闊,鄭重又得意:“我編的,送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