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櫻從低矮的灌木後麵走出來,嚇得劉曉梅和身旁的婦人立即住了嘴。
顧櫻看著麵前的劉曉梅,哂笑:“我並不是想來打擾你們聊天,我隻是實在好奇,想看看說話的人究竟是不是你。”
前兩天還言笑晏晏的人,如今轉眼就成了背後說人壞話的人,想想多少有點諷刺。
這話落在劉曉梅耳中,激得她麵色緋紅。
任誰在背後說人壞話被當場抓住,恐怕心裡都不會無動於衷。
劉曉梅心裡一虛,下意識想逃,轉念想到秦長康的事情,心裡的憤怒又重新湧上來,壓過一切情緒。
她梗著脖子,強硬地回複:“是我,是我在說話,怎麼了,我難道說的不是實話?”
顧櫻聞言,臉上沒有露出氣急敗壞的情緒,隻是雙手擦了擦旁邊石凳上的灰,坐下來淡淡問道:“哦?你哪一句是實話?”
這一問問得劉曉梅卡了殼。
劉曉梅平時裡並不是爭強好勝的性子,相反,她待人很和善,偶爾吐槽人幾句,也並不犀利。
今天也不知怎麼了,可能是說人壞話被抓現行惱羞成怒,也可能是旁邊兩個圍觀的婦人讓她覺得不能顏麵儘失,她理了理情緒,語氣不善:“我哪句都是實話!”
“科長就是偏心,長康兩年沒評級,科長還偏得不夠明顯嗎?”
顧櫻盯著劉曉梅,隻問:“你真的不知道秦長康為什麼兩年沒評級嗎?”
“人得為自己的錯誤負責任,他兩年前犯下的錯,這兩年自己承擔後果,你怎麼把責任全推給科長?”
劉曉梅當然知道當初的原委,可她依舊不服氣:“長康犯了錯,科長罰他兩年不提級也就算了,可是你家歸希文為什麼來了半年就提了級?這合規嗎?”
劉曉梅的話一出來,旁邊兩位婦人也都紛紛望向顧櫻,很顯然,這是大家一致的內心疑惑。
顧櫻眼神一瞥,淡然解釋:“合規,按正常流程走的,如果你有疑問,不妨直接去找科長對峙,想必科長一定會給你一個合理的解釋。”
“你……”劉曉梅語塞。
她們哪敢去找科長對峙,就算科長做得更過分,她們也沒法去找科長對峙啊。顧櫻這麼說,分明是把話都堵死。
劉曉梅有些生氣:“你也不必拿科長來壓我們,以前就沒聽過才進來半年就提級的,科長做得這麼明顯,還不準許底下人議論了?”
顧櫻懶懶地抬眼:“以前沒有這樣的例子隻能說那些人不夠優秀,歸希文提級一切都是按照規章製度來的,況且這些材料都要上交上去審核,你以為是科長一個人能定下來的嗎?”
“上麵沒有駁回,說明一切都符合規章製度。你們沒必要這麼揣測。退一萬步來講,即便科長有意提攜歸希文,那也得歸希文自己有被提攜的資格。”
“所以,你們要弄清楚,不是科長提攜,歸希文才優秀,是因為他優秀,才會被提攜。與其在背後質疑彆人,我建議不如好好提升業務水平。”
顧櫻語氣平淡,並不咄咄逼人,卻聽得劉曉梅半天沒有言語。她才發現,平時話不多的顧櫻,竟然如此伶牙俐齒。
劉曉梅心裡愈發不平衡,原來顧櫻心裡一直認為這些都是歸希文應該得到的嗎?
真是可笑。
科長要是想提攜歸希文,明麵上當然得做到讓任何人找不到漏洞,可私底下那些事情,誰不清楚?
科長就是有意偏袒!
歸希文提了級,顧櫻一家得了好處,當然能冠冕堂皇地說出這樣充滿優越的話。顧櫻就是典型的得了便宜還賣乖的那種人。
明明靠科長背後的支持,卻一定要堅稱是靠著自己,這樣的人最惡心!
劉曉梅也不去與顧櫻爭論這些,她隻道:“如果科長沒有幫到你們,你們何必費心思去討好科長呢?”
“討好科長?怎麼說?”顧櫻問。
看著顧櫻疑惑的眼神,劉曉梅心裡哂笑,“我就說一件事情,當初科長生日宴,你們送的那支鋼筆,難道還不夠明顯嗎?”
那支鋼筆看起來不值錢,其實是國外的牌子貨,沒點人脈根本買不到。
那時大家都被顧櫻和歸希文給騙了,以為這是便宜的禮物,其實他們送的禮物才是最貴的。
顧櫻有些好笑,“送鋼筆怎麼了?畢竟是科長的生日,你們不也是儘量投其所好嗎?”
“隻是科長最中意這件禮物,你們就覺得這是討好?那我說你們也都在討好科長,隻是沒達到想要的效果,這話沒錯吧?大家一樣都是在討好,誰比誰高貴呢,你拿這話出來指責人是不是有點不太對?”
劉曉梅第一次覺得顧櫻這張嘴有些不饒人,她不服氣:“彆以為大家不知道你們兩口子的心思!”
顧櫻一愣,“我們兩口子什麼心思?”
劉曉梅控訴:“你們兩口子剛開始就打著如意算盤,咱們家世背景不如你,當然比不過你們的禮物昂貴,誰知道你們私底下給科長塞了多少好處!”
說到此處,劉曉梅有些落寞。
她給科長準備的禮物也不少,每次做了什麼好東西,總惦念著科長家裡,要給科長他們送過去一份,可是科長家裡條件不差,看不上那點窮酸東西,估計一直都沒放在心上過。
魏芳能從港城給科長買一條皮帶,顧櫻能搞到外國牌子的鋼筆,而她就隻能送送自己曬的茶葉。
這就是差距。
顧櫻聽完劉曉梅的話,眉頭一皺,“除了在科長生日宴上送過禮物之外,我沒再給科長送過任何東西。不過我倒是聽說有人經常給科長送茶葉,送陶瓷,私底下偷偷送的。”
劉曉梅神色有些異常,顧櫻隻當沒看見,繼續道:“其實送送東西無所謂,但是亂汙蔑人就不應該了,你做了那些事情,以為彆人也做了和你一樣的事情嗎?”
顧櫻拋下這幾句,起身要走。
劉曉梅叫住她,臉上的表情終於控製不住,語氣近乎咆哮:“你彆說得這樣冠冕堂皇,那天的生日宴,科長太太對你的態度,難道這還不明顯嗎?”
當初科長鄭強華的生日宴,那是科長太太陳玫第一次見顧櫻,人家科長太太第一次見顧櫻就熱情得不得了,這其中難道沒有科長在背後指點過?
擺明了科長叮囑過科長太太,要重點照顧歸希文的對象顧櫻,那時候歸希文才進公司沒多久,也沒什麼成績,科長在那會兒難道就看中歸希文了?
要說他們兩口子沒有故意討好科長和科長太太,誰信?
顧櫻腳步一頓,算是明白了。
原來早在生日宴的時候,在得到科長太太陳玫的特殊照顧時,劉曉梅心中名為嫉妒的種子就已經種下。
顧櫻歎息一聲:“那就實話跟你講吧,科長太太之所以對我態度好,因為在那之前的幾天,我曾幫助過科長太太抓小偷,你們若是不信,儘可以去找科長太太打聽。”
“科長太太對我態度好,隻是她念在我幫過她,心懷感恩而已。”
旁邊的兩位婦人乍然聽到這樣的實情,臉上皆是震驚,而對於劉曉梅來說,這句話卻話裡有話。
顧櫻是在拿話點她呢。
劉曉梅想起顧櫻也曾經幫過她,臉上頓時躁得慌。
她抬頭想要說些什麼,隻見顧櫻已經邁開步子,轉身離去。
劉曉梅心裡稍稍有些難受,講心裡話,她並不討厭顧櫻這個人,隻是看到顧櫻過得這樣舒坦,每天沒有正事,不用做飯洗衣,不用帶娃,沒有一堆煩心事,甚至還能抽空學跳舞,她心裡多少有些不平衡。
想到自己每天要帶娃,要洗衣服,要做家務,還要幫忙打點秦長康工作上的一些事情,對比顧櫻,她簡直是被生活壓彎了腰。
都是女人,她和顧櫻也沒差多少歲,怎麼人家過得比她舒坦這麼多呢?
其實真要論起來,她和顧櫻的條件也沒有差多少吧。
難道人的命是早就注定好了的嗎?她活該就是個操勞命,顧櫻活該是個享福的命?
不,並不是,隻是顧櫻有機遇,嫁對了人而已。
想想顧櫻能這樣悠然淡定地在站這裡高高在上地指責人,不也是仗著歸希文在科長麵前受寵麼?
如果秦長康在仕途上順利一點,她也可以過得更好啊!
想到秦長康兩年沒漲工資,劉曉梅心裡那點難受很快消失不見,對於顧櫻的那一點愧疚也被嫉妒與不甘蓋住。
接下來的日子,顧櫻再也沒來找過劉曉梅,劉曉梅心知肚明,也不氣惱。
畢竟是她先給顧櫻甩臉子。
周圍人知道這兩人鬨掰之後,還特意來劉曉梅這裡打聽八卦。
劉曉梅倒是想找出顧櫻的一些毛病,可回想以往的事情,顧櫻並沒有什麼對不起她的地方,她說來說去也就隻拿最近顧櫻學跳舞的事情做文章,還暗戳戳表示顧櫻跳舞難看,一點天賦也沒有。
天下沒有不漏風的牆,這話也傳到了顧櫻耳中。
原本每天都會認真練習舞蹈姿勢的顧櫻反而不練了,開始去逛街,買衣服。
歸希文好奇,問她:“你不練習跳舞了?”
“不練習了。”顧櫻說。
“那舞會怎麼辦?”歸希文問。
顧櫻指了指歸希文,“那我就學你,隨便扭幾下唄。”
歸希文大笑,“可以可以,這心態不錯。”
直到舞會那天,顧櫻一直沒再練習跳舞,反而是買了幾套漂亮的衣服。
那天,許久不打扮的她特意去找了一趟劉小姐,化了美美的妝,換了一套漂亮時髦的衣服,挽著歸希文的胳膊參加舞會。
科長太太陳玫見了顧櫻,差點沒認出來,她熱情地迎上去,“喲,你看看你看看,這打扮之後差點認不出來啊。”
彆說科長太太沒認出來,其他家屬婦人也沒一個人認出顧櫻來,若不是顧櫻挽著歸希文的胳膊,她們簡直要以為歸希文換了一個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