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兩麵(2 / 2)

歸希文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隨後揚了揚下巴,臉上牽起一股笑:“嗯,有事。”

“什麼事?”秦長康沒察覺到他的嘴唇在發抖。

歸希文沒吭聲,隻單手揣著口袋,一雙眼睛左右張望,沒個正行。

等辦公室裡其他人都走完,他才收斂起臉上不羈的情緒,冷聲問:“是不是你拿的?”

“不是。”秦長康堅決否認。

歸希文頓了頓,眸色漸深,“我還沒有說是什麼東西。”

秦長康僵直著脊背,心裡越慌張,嘴上越倔強:“你這副興師問罪的樣子,難道不是問賬本的事情?你不用明說我心裡也清楚,隻是我沒想到,你會懷疑我。”

歸希文噗呲一笑,“你的確想好多了,我隻是想問問你,我昨天丟失了的那支筆,是不是你拿的?”

不等秦長康反應過來,歸希文繞過他,徑直從他桌上的夾縫裡扣出那支筆,“難怪我昨天一直沒找到,原來真是你拿了,你看,證據都在,你還說不是你拿的?”

歸希文臉上一副玩味的笑容,秦長康一時竟判斷不出來歸希文是真的在說筆的事情,還是話裡有話,在說其他事情。他乾笑兩聲:“你的筆怎麼跑到我桌上去了?”

“是啊,我也納悶呢,難不成它自己長腳會跑?”

歸希文拿著筆放在指間轉悠,他說出的每句話都讓心裡有鬼的秦長康心下駭然,秦長康不明白歸希文是裝傻還是真傻,這樣模棱兩可的話讓他招架不住,隻想趕緊遠離。

“既然你的筆找到了,那沒什麼事情了吧,我下班了。”秦長康抬腳要走。

歸希文叫住他,目光一沉,語調卻極其輕鬆:“丟失的東西我都知道為什麼會丟失,也都會找回來,丟失的人卻不知道為什麼會丟失,也都找不回來了。”

秦長康心裡一慟,僵立在辦公室門口,久久無言。

回到家中,歸希文興致不高,連張冬玲給他打招呼他都沒回應,隻徑直往房間裡走。

顧櫻見狀,朝張冬玲使了個顏色,放下手中的活,走向房間。

歸希文坐在房間裡的木椅上,呆呆看著窗外。

顧櫻輕輕走過去,從後頸繞過去圈住他,溫聲問:“怎麼了,心情不好?”

感受到背後溫熱的氣息,歸希文反手將人拉過來,放在自己大腿上,然後將腦袋埋在她肩頸處,悶聲道:“嗯,心情不好,你快安慰我。”

顧櫻撥弄著歸希文頭上濃密的黑發,淡笑著問:“工作上不開心?”

“很難開心。”歸希文半眯著眼,眸子裡透出迷茫。

“願意說說嗎?”顧櫻輕聲道。

歸希文沒說話,他並不想把工作上的一些事情帶到家庭之中,但他心裡又很煩悶,這個時候他能這樣靜靜抱著顧櫻,已經心滿意足。

見歸希文不願意開口訴說,顧櫻也不強求,隻任由歸希文緊緊抱著。

半晌,歸希文突然問:“你最討厭什麼?”

意識到歸希文這是要打開話匣,顧櫻不答反問:“你呢,你最討厭什麼?”

“我討厭虛偽。”

歸希文小時候在大院裡是個很奇特的存在,他明明頑劣得不像話,帶著一幫熊孩子到處惹事,偏偏成績又最好,讓人提起來牙癢癢。

於是大院裡開始流傳關於他不少的謠言,例如他居心叵測,白天帶著大家一起玩,晚上自己獨自在家搞學習,故意這樣做以此來拖垮彆人。

這條不實的謠言曾被很多小夥伴們深信不疑,甚至連張濤都有所懷疑,那時候張濤還特意和歸希文同睡一個月以期找到真相,後來才發現歸希文晚上回了家是真不學習。

不僅不學習,還熬夜看小人書,第二天甚至在課堂上睡覺,但這一點都不耽誤歸希文考試拿第一。

證明歸希文的確是天資聰穎不是後天努力之後,大院裡那些長輩每次看歸希文的眼神都格外複雜。

大家當著他父母的麵誇讚他聰明、成績好、腦子靈活,背地裡卻暗暗讓自家小孩不要和他攪合在一起,還用各種難聽的語言咒罵他。

那一陣子,小小的歸希文甚至快要以為大人都是這樣虛偽。

大家麵帶笑容真誠地誇讚他的時候,差點讓他產生一種自己也被接納的錯覺。可轉身聽到那些難以入耳的咒罵,他才明白他還是以往那個不討人喜歡的孩子。

後來他行事風格更加乖張,想說什麼說什麼,想做什麼做什麼,想發脾氣當場發,想甩臉子立即甩,這讓他脾性不好的名聲遠揚。

他不在意,他覺得這樣更加自在,比兩副麵孔活著更舒坦。

就這樣活了二十多年的歸希文,進入職場,卻發現周圍全是兩副麵孔的人。

兩副麵容的人可怕嗎?可怕。

討厭嗎?討厭。

可最讓歸希文透不過氣的是,他有種預感,周圍的環境要逼得他最後也成為兩副麵孔的人。

以前的鄭科長看著嚴肅,其實私底下是個很和藹的人,他要借著嚴肅的外表立威。現在的任科長看起來很和藹,其實私底下是個嚴肅的人,他要借著和藹的麵容親民。

歸希文不傻,兩任科長對他說過的話,他都清楚。

他們要他老老實實在基層工作幾年,磨掉一些年輕人的銳氣,磨掉身上衝動的勁,磨掉一切感情用事,隻留下絕對的理性。

那個時候,他大概能從容調動麵孔,應付所有人,周到周全。

可那樣的人,不是他想成為的人。

如果他要成為的那樣的人,跟著他父親在廠裡好好做事就行,何必要去外麵的世界闖蕩。

才入職幾個月,歸希文已經開始審視自己的職業生涯。

“你是討厭虛偽的人,還是害怕自己也成為虛偽的人?”顧櫻看著他的眼睛,接話道。

歸希文從回憶中抽離,抬眸靜靜看著顧櫻,笑道:“討厭,也害怕。”

說完這些,歸希文才發覺自己心裡舒坦很多。

果然,任何事情,隻要說出來,對於心理造成的負擔就會減小。

歸希文依舊環抱著顧櫻,抵著她的下巴,追問:“我先問的你,你還沒有回答我呢,你討厭什麼?”

“我不告訴你。”顧櫻輕輕搖頭。

“那我虧了,我都告訴你了,你卻不告訴我。”歸希文眉頭一皺,作勢要上手撓她癢癢。

顧櫻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手,輕笑:“我現在不說,等你下次心情不好的時候,我再告訴你。”

歸希文動作頓住,喉嚨一緊,眼裡酸澀。

他重新將腦袋埋進顧櫻的頸間,不安分的腦袋逐漸往下,再往下。

眼看就要控製不住,顧櫻咳了一聲,飛快從他大腿上跳離,隨手抓過身邊的羽毛球拍,“咱們去大院裡外麵打球吧,這羽毛球拍買回來還沒用過呢。”

歸希文看著跳出一米之外的顧櫻,輕笑著朝她招手,“過來。”

“我不。”顧櫻盯著他,沒動。

“你大白天亂來,待會兒就要吃飯,被爸媽看到折騰後的樣子,多不好。”

歸希文無奈地笑笑,“好了,我不亂來,你讓我抱一下。”

顧櫻這才慢慢走過去。

歸希文抱著她的腰,果然守信用,隻抱了一下就鬆開,隻是這一下足足抱了十分鐘。

十分鐘後,歸希文心滿意足地牽著顧櫻去大院裡打羽毛球。

大院不像家屬院那樣做了嚴格的規劃,大院裡空曠的地方很多,隨便找一塊空地就可以打羽毛球,方便且不妨礙路人。

隻是天公不作美,稍稍刮起西北風。

歸希文讓著顧櫻,站在逆風處接球,顧櫻順著風故意用力將羽毛球拍得老遠,兩人的距離也越拉越遠,最後連說話交流也從正常的聲音變成喊叫。

兩人似乎覺得這樣很好笑,打一陣子就要笑一陣子。

這笑聲隨著風飄到路過的明雪耳中,惹得明雪不悅地皺起眉頭。

明雪這些日子過得並不舒坦,她母親楊永梅如今對她愈發刻薄,每次回娘家都要埋怨她當初和歸希文毀婚約的事情,嘮叨起來沒完沒了。

她忍不住和楊永梅發了脾氣,楊永梅揚言讓她永遠彆回娘家。

和娘家鬨僵了關係還不是最糟糕的事情,最糟糕的是和張闊的關係也在日漸惡化。

明雪不是沒想過好好忍住脾氣,就算發現顧櫻和張闊的事情之後,她都忍著沒把事情鬨大,可在娘家受了氣之後,忍不住回家抱怨幾句,張闊竟然毫不放在心上。

張闊無視她情緒這種行為,讓處在憤怒中的她情緒失控,忍不住和張闊吵了起來。

說到底,這些事情不都是張闊引起的嗎?楊永梅不滿意她和歸希文毀婚約,不滿意她嫁給張闊,這才是她和楊永梅起爭執的原因啊,作為罪魁禍首,張闊不安慰她也就算了,怎麼能表現得像個身外人一樣?

張闊這種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實在令人心寒,就算她提起楊永梅對他的抱怨,張闊也都全然不在意,怎麼會有如此淡漠的人?

在一次次的爭吵之中,明雪心裡的忍耐力逐漸減低,最近一次失控,是在她建議張闊從商之後,張闊想也不想地拒絕了她,並且責怪她異想天開。

明雪當場就懵了。

如果張闊沒有從商,那張闊以後是怎麼成為首富的呢?

她還要等多久?她難道要一直熬下去?

在這些激憤又擔心害怕的情緒中,明雪忍不住罵了張闊好幾回,最近大院裡總有人傳言她半夜和張闊吵架,其實不是,她隻是在給張闊做思想工作,希望張闊接觸商業上的東西。

張闊不聽她的建議,她才會歇斯底裡地叫喊叫罵。

如果大院裡怎麼傳揚她和張闊之間的關係,她已經不在意了,她隻希望張闊能早點走上從商的道路。

就在這樣的時刻,明雪聽說顧櫻和歸希文搬回大院了。

不僅搬回大院,兩人看起來似乎比以前更加恩愛。

明雪看著眼前悠閒打羽毛球的兩人,腦海中莫名回蕩起楊永梅對她說過的話。

楊永梅對她說,她本該跟著歸希文過好日子,不應該跟著張闊過這樣的苦日子。是她自己任性,活該受苦。

明雪一直不讚成楊永梅的話,此刻看到歸希文帶著顧櫻,輕鬆又有愛地在大院裡打羽毛球,心裡難得鬆動片刻。

片刻之後又很快清醒,望向麵前兩人的眼神格外怨毒。

就秀吧,努力秀恩愛吧。

算算時間,歸希文出意外的日子也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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