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希文知道顧櫻懷孕之後,喜不勝收。
等他反應過來,才知道大院裡的人幾乎都知道了,隻有他是最後一個知道,頓時這份喜悅有點打折。
他心情複雜地望向顧櫻:“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
顧櫻想解釋,又覺得解釋起來都是廢話,一時沒吭聲。
歸希文卻在沉默中慢慢體會過來顧櫻的心情。
從南方回來之後,發生的事情實在讓人抽不出空來想其他,卓禹馳還躺在醫院裡,他幾天一直去醫院守在卓禹馳身邊,顧櫻大概是沒找到合適的機會告訴他。
歸希文心裡有些感慨,這大概是這幾天來最高興的一件事。
他拉著顧櫻坐在沙發上,半蹲著俯在顧櫻腹部,試圖去摸她平滑的小腹。
“幾個月了,怎麼一點輪廓都感覺不到?”
顧櫻有些好笑,“才三個多月,能有什麼動靜啊。”
歸希文對此毫無概念,他有些茫然:“三個月肚子一點都沒有嗎?”
他望著顧櫻過於平坦的肚子,簡直要懷疑顧櫻根本沒有懷孕,哪有人懷了孕和沒懷孕的小腹一模一樣。
該不會這是誤診,顧櫻壓根沒懷孕吧?
歸希文不放心地叫喚自己母親,“媽,我記得當初你懷希武的時候,也是三個多月,肚子挺大,能看出輪廓來了。”
他隱隱約約記得一些當初的事情,當初張冬玲懷著歸希武,有了小肚子,他起初還納悶怎麼張冬玲哪裡都不長肉,唯獨肚子瘋狂長肉,還以為她要長成豬八戒那樣的大肚子。
後來被鄰居們告知,原來是他媽要給他生小妹妹。
那時候的歸希文也挺希望有個漂亮的小妹妹,隻可惜後來又是個小弟弟。
小弟弟生下來身子結實,胖墩墩,他立即明白他媽媽懷孕的時候為什麼肚子那麼大。
張冬玲沒好氣:“我懷希武的時候是身體胖,有了一點輪廓便顯得大,你瞧小櫻這身材,三個多月沒肚子也是正常。”
歸希文收回視線,落到顧櫻小腹上,他忍不住俯下身子,將耳朵貼在顧櫻腹部,一臉虔誠的樣子。
這模樣惹得顧櫻發笑,不禁抬頭去推他,“你瞎聽啥呀,現在你又聽不到什麼。”
一旁的張冬玲望著歸希文這樣熟悉的姿態,心裡有些感歎:“以前我懷希武的時候,他也經常這樣聽。”
那時候大家都調侃歸希文,說他即將有個小妹妹。
歸希文每天放學回來,都要高興地去看望她的肚子,有時候還溫柔又耐心地對著肚子裡的妹妹講話。
那時候的歸希文處在叛逆期,一身犟脾氣誰也不聽,唯一的溫柔給了她肚子裡尚未出生的妹妹。
後來她臨產,又生了個大胖小子。那天,歸希文湊在床頭,揭開了新生兒身上包著的布片,看到了和他性彆一樣的弟弟,簡直如遭雷劈。
嚇得歸希文死命抗議,拒不承認:“媽,妹妹呢?是不是在醫院搞錯了?怎麼抱了個弟弟回來?”
歸希文沒有期盼到想象中的可愛妹妹,失望好久才接受這個現實。
想想當初那個俯在她肚子邊盼望妹妹出生的男孩,一轉眼也娶了媳婦,開始有了自己的下一代,張冬玲不禁熱淚盈眶。
時光過得真快啊,那時候的歸希文也才十多歲,還是個孩子模樣,時光如白駒過隙,小孩也長成大人模樣。
一代接著一代,生命就是在這樣的傳承中生生不息。
張冬玲心裡感慨頗多,不知不覺流下淚來。
一旁的顧櫻見了,驚訝:“媽,你怎麼流淚了?”
張冬玲這才發覺自己臉上滿是熱淚,她後知後覺地扯出袖子去揩淚,笑道:“嗐,看來是年紀大了,想起一些往事容易感動。”
以前她不這樣的,她之前很少去想過往那些事情,總是在為現在和將來擔憂。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她竟然喜歡回憶以往那些事情。
都說一個人開始念舊,證明在慢慢變老。
是咯,她是老了,她已經到了要做奶奶的年齡,的確老了。
唉……時光啊,留不住。
想到要做奶奶,張冬玲臨時記起一件事,叮囑歸希文:“小櫻懷孕的事情我給鄉下的二奶奶去了信,二奶奶說這幾天會過來,到時候你抽點空回來聚一聚。”
“嗯,知道。”歸希文點頭。
二奶奶來的那天,歸希文隻留張濤在醫院守著,他抽了空回來去車站接二奶奶。
張冬玲原本想跟著一起過去,又思考著要在家裡照顧顧櫻,於是便隻讓歸希文一人過去。
張冬玲在家裡張羅飯菜,等了半天,一直沒等來歸希文和二奶奶,她疑惑著想要去大院門口看看消息,剛走出門,便瞧見大院裡,歸希文滿院子跑著抓雞,模樣格外滑稽。
一旁,二奶奶叉著腰,很是精神地作指導:“哎呀哎呀,你從左邊去追。”
“錯過了錯過了,慢點,先彆驚動它,慢慢走過去。”
“對,就是這個時候,趕緊上前,下手迅速一點!”
……
眼看歸希文又撲了個空,二奶奶一臉遺憾:“哦喲,城裡娃喲,抓個雞都費勁。”
從小到大獲得無數誇獎的歸希文,頭一次在抓雞問題上慘遭二奶奶嫌棄。
那隻大母雞仿佛知道自己被抓住就會被熬成雞湯,拚了命地撲騰翅膀,上躥下跳,在空曠的大院裡飛來飛去。
不僅急得竄了幾坨惡臭的雞屎,更是將雞毛撒了一地,歸希文身上也沾了不少雞毛,看上去十分滑稽。
大院裡其他鄰居見狀,也不幫忙,看熱鬨似地在一旁調侃歸希文。
“喲,大學生,拿筆杆子的人,怎麼也開始抓雞了?”
“哈哈哈哈,看來大學生也不是萬能的啊,捉隻雞都費勁呢。”
“俗話說的好,術業有專攻嘛,希文是讀書人,哪裡會捉雞。”
……
大院裡看熱鬨的人逐漸增多,場麵逐漸熱鬨起來,歸希文看著一直抓不到手的雞,頓時有些泄氣。
他倒不是真抓不到,隻是每次快要抓到,那隻大母雞不知道是不是太害怕,總要迸出一泡雞屎。
他要真用力去抓,總免不了要惹上一手的雞屎味。
想想這事都讓人受不了。
為了不讓自己惹上一身雞屎,歸希文也就這樣並不用心地抓著,誰知道反而惹來一堆看熱鬨的鄰居。
張冬玲也是這群看熱鬨的人其中之一。
她有些好笑地望著歸希文的身影,搖搖頭,走到二奶奶身邊,“二嬸啊,你怎麼帶這麼多東西過來?”
二奶奶手邊四個袋子,一隻竹籃,外加一隻被麻繩捆了腿的母雞。
這隻雞不同於在大院裡被歸希文追趕著的雞,它顯然已經不打算為自己的命運做抗爭,耷拉著腦袋一動不動,不像活物。
張冬玲有些驚歎,又有些心疼,“這些大大小小的袋子都是什麼呀,你怎麼帶了這麼多東西過來?”
二奶奶年紀大,來城裡一趟不容易,這些大大小小的袋子,加上兩隻活雞,一路帶過來,大概也很吃力吧。
張冬玲有些過意不去,“二嬸啊,你來一趟都不容易,就彆帶這些東西了,多沉啊,費勁。”
二奶奶精神矍鑠,“我身體好著呢,帶這點東西一點也不礙事。”
她俯下身子去清點旁邊的袋子,“你看,這兩個袋子中裝了兩隻鴨,這兩個袋子中裝了兩隻鵝,我都曬乾了,方便帶過來。”
“還有這個竹籃子,裡麵都是土雞蛋,正好給小櫻補身體,你們城裡賣的洋雞蛋沒營養,比不上土雞蛋。”
“還有這兩隻土雞,也是帶過來給小櫻熬湯的,這些都是我在鄉下自己養的,比你在城裡買的有營養多了。你都燉給小櫻喝。”
二奶奶說完,抬頭去看歸希文,她指著大院裡上躥下跳那隻母雞:“剛才給雞鬆綁的時候,一不小心讓它跑了,得虧是在大院裡,要是在大馬路上跑了,還真追不回來了。”
張冬玲有些感動,又有些好笑,她幫著把東西都拎進屋。
一出門,歸希文竟然還沒有將大院裡那隻雞抓到。
張冬玲有些看不下去了,上前把頭上滿是雞毛的歸希文拉開,“得了得了,你怕是把雞毛全薅光都抓不到這隻雞。”
張冬玲撩起袖子,貓著身子悄悄上前,趁其不備,快準狠地按住兩隻雞翅膀,一把將整隻雞端起來。
看熱鬨的人群紛紛起哄:“喲,這還得是冬玲妹子下手呀。”
“哈哈哈,看來讀書再多,也得老媽幫忙。”
歸希文沒理會旁邊鄰居們的調侃,他望著張冬玲手中那隻雞,有些不自在,“媽,你倒是挺會。”
張冬玲一臉自豪,“那當然,雖然你媽我當年沒下過鄉,但我偷養過雞啊,當時肉價貴,大院裡的人都偷偷摸摸養雞,我也養了幾隻。”
“不過後來雞叫聲太大,雞屎又臟,養的人多了,被廠委會主任知道,勒令我們不許養雞,那時候雞還沒長多大,全被你爸烤著吃了。”
張冬玲抓了雞,利索地用繩子綁住雙腿,拎進屋子。
一進屋子,張冬玲便叮囑二奶奶:“您下次過來彆帶這些東西了,家禽家畜也不方便帶上公交車、大巴車,司機那肯定是看在您是老人家不和您計較,要是小年輕帶這些東西,說不定都不讓上車呢。”
二奶奶正坐在沙發上拉著顧櫻左看右看,聽了張冬玲這話,她想了想,“也行,下次我就都曬乾了帶過來,不帶活的了,萬一跑了我還抓不著。”
張冬玲頭疼:“哦喲,我的意思是你下次也彆帶這些啦,你養這些雞鴨鵝也不容易,自己留著吃,咱們也不缺這個,可以去菜市場裡買。”
張冬玲是真的不想二奶奶這麼折騰,折騰出個好歹來,她心裡也過意不去。
哪知二奶奶很堅持:“你們城裡買的沒營養,小櫻她現在懷著身孕呢,要吃點好的。”
二奶奶不再理會張冬玲,隻一個勁地拉著顧櫻的手噓寒問暖:“你懷孕幾個月啦?滿三個月沒?”
“有啦,三個多月。”顧櫻回答。
二奶奶微笑著點點頭,“那就好,一般滿三個月胎就比較穩了,不過還是得注意一點,你平時有什麼反應沒?孕吐厲害嗎?”
顧櫻如實回答:“不怎麼厲害,就吐了幾次,人還是比較精神的,也不太想睡覺。”
“哦哦,那就好,你看看,得虧是你現在身體養好了,你要是以前那個瘦瘦小小的樣子,現在懷了孕,反應指不定多厲害呢。”
二奶奶喃喃:“所以啊,身體是第一位的,養好身子,一切都好。”
二奶奶不是個話多的人,聊起顧櫻懷孕的事情,卻簡直要比張冬玲更嘮叨,她輕輕拍著顧櫻的手背,語重心長地叮囑:“記得喲,不要吃太鹹太辣,不要吃太涼太冷,這些都對身體不好。”
顧櫻像個受教的後輩,連連點頭答應。
二奶奶叨叨絮絮,將所能想到的所有注意事項都一一交代之後,最後隻望了望歸希文,回頭問顧櫻:“小櫻啊,還有一點事情你要格外注意,少和希文同房。”
這裡的同房是什麼意思,大家心知肚明。
歸希文咳了一聲,不自在地往房間裡走去。
看著歸希文消失在房間的背影,顧櫻收回目光,望向二奶奶,笑著道:“好的,我知道。”
二奶奶不放心似的叮囑:“這個你自己千萬要注意哦,要是希文不懂得節製,你為了你肚子裡的孩子,一定要嚴厲拒絕。”
在以前的年代,很多人不懂這方麵的事情,即便醫生叮囑過,也不大在意,很多人就是因為行房太過頻繁,導致流產。
一旦流產,很可能會形成習慣性的流產,那樣對女人的身體傷害就太大了。
二奶奶的態度雖然嚴厲了些,顧櫻也明白她的擔憂,連聲應道:“二奶奶,我知道的。”
二奶奶聽到顧櫻乖乖應承,這才眉開眼笑。
好不容易來城裡一趟,二奶奶準備住幾天再回去,眼看顧家的第四代人就要出生,二奶奶準備這段時間好好和顧櫻相處,照顧照顧顧櫻。
其實顧櫻一直有張冬玲照料,哪裡用得著二奶奶照料,二奶奶在這裡,反而讓張冬玲又添了許多事情。
不過張冬玲心裡高興,這樣歡歡樂樂地聚在一起,總有股全家團圓的滿足感。
這兩天家裡格外熱鬨,歸希文依舊每天去醫院,顧櫻下班回來之後就和二奶奶一起去大院裡散步,一起去原先的老居民那裡串門。
顧家的老一輩隻有二奶奶一人,但大院裡還有不少以前那一輩的老人,那些都是二奶奶年輕時候認識的舊人,正好趁著機會走動走動。
二奶奶和老一輩的爺爺奶奶們聊天的時候,顧櫻通常會在旁邊靜靜聽著,聽她們講述她們那個時候的生活往事。
她也不插嘴,隻安靜地在一旁坐著,有時候二奶奶提到她,她就開口適當地說兩句。
走動幾戶人家之後,老一輩的爺爺奶奶總是羨慕二奶奶,說她有個優秀的孫媳婦。
顧櫻心裡明白二奶奶是故意帶著她去四處走動,每次有人誇她,二奶奶臉上總是浮現一種得意之色。
顧櫻在心裡好笑,又覺得這樣的二奶奶很可愛。
有次下午,二奶奶正坐在一家鄰居門前聊天,顧櫻在鄰居們門口的橘子樹下低頭俯看開出的鮮嫩的小白花。
突然餘光中瞥見張濤悶著頭從大院門口往裡走。
顧櫻連忙上前招手,叫了他一聲:“張濤!”
張濤腳步一頓,換了個方向,朝著顧櫻走來。
顧櫻先開口:“你慌慌張張的,要去哪裡?”
張濤拉著顧櫻的胳膊,“我正要去找你呢,你快跟我去一趟警察局,局裡那邊來信,說是卡車司機抓到了。”
顧櫻目光一沉,“好,你等等。”
顧櫻返回去給二奶奶打了聲招呼:“二奶奶,我有事要跟著張濤出去一趟,晚點回來哈。”
二奶奶一聽,不放心地站起身子,詢問:“你們要去哪裡呀?”
顧櫻沒說出要去警察局的事實,隻說:“是當時車禍的一些事情要處理,我和張濤去看一看,花不了多少時間,晚飯會回來吃的。”
二奶奶瞧見顧櫻的神情很平緩,料想她不是處理什麼大事,心裡放鬆下來,卻還是叮囑:“你現在有身孕,出門要格外注意一點哈。”
顧櫻點點頭,朝著二奶奶揮揮手,轉身跟上張濤的腳步。
張濤聽著二奶奶的話,目光在顧櫻小腹上掃了兩眼,嘴裡喃喃:“你這怎麼還不見肚子啊?”
張濤才是最後一個知道顧櫻懷孕的人。
歸希文告訴他的時候,他簡直驚呆了,屁顛屁顛跑到醫院跟卓禹馳嘚瑟:“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顧櫻她真的懷孕了,真如我們當時猜想的那樣,你看看你看看,我當初的猜想多準啊。”
哪知卓禹馳神情淡淡,隻說早就知道了。
張濤當時差點暈倒,回來大院一問,才知道大院裡的人全都知道,他是真正意義上的最後一個知道,比歸希文還要晚。
想到此處,張濤一臉不爽快:“孩子乾爹最後一個才知道消息,這像話嗎?”
顧櫻眉頭一皺,“孩子乾爹?”
“是啊!”張濤生怕顧櫻不承認,立即搬出歸希文:“希文同意了的,你彆不賴帳。”
顧櫻挑眉望他,“希文沒跟我說,他真的同意了?”
在顧櫻灼灼目光的注視之下,張濤越來越心虛,最後如實回應:“好吧他沒答應,但也沒否認啊,沒否認就當是答應了!”
顧櫻撇嘴,“不行,我想好了,準備讓卓禹馳做孩子乾爹。”
“哎哎哎……”張濤想反駁,話到嘴邊又反駁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