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主沒來之前,鬼丸覺得自己有一肚子話要問。
可真的見到她了,看著她一臉疲態卻仍舊強打精神和相迎的刀劍們交談,那份充斥在周身極不明顯的淡淡愉悅和滿足讓鬼丸忽然就沒了衝動。
“我不在的這段期間,本丸的情況如?累積下來的審神者工作有多少?”跨入門口一路前行,刀劍們都能聽見他們的主公話鋒一轉就又談到工作上,“包丁,螢,我先去把工作做完,下午再陪你們一起裝飾本丸好不好?”
麵對短刀,這位主君總有更多的耐。
可這會兒她哄小孩般說出的話卻是遭到了所有刃的反對。
“不行!”不隻是被點名的螢丸和包丁,周遭的刀劍不論大小都齊齊拒絕,“說好了正月前後三天放假的,主人您也不準再提工作!”
他們有眼睛,同樣也不傻,能看得出主人其實挺累了好嗎。
在燭台切強行要求主人去休息的事傳出去後,本丸上下再遲鈍的刀都意識到這位主君一直以來的工作強度了。
如果非要她這麼辛苦的話,他們寧願不要這麼快變強了。
“我,我吃得不多的,大老虎們也是,都會吃少一點的!主公大人,您不要再這樣辛苦地賺錢了好不好?太累了。”
“極化修行的事也不用您一直盯著操,雖然還沒登頂,但我們現在的實力真的不用您這樣一一腳盯著了。主上,在這一點請您多給我們一點信任。”
“還有我,我從博多那邊跟很多商人修行了,本丸財政的事請放心教我吧,保證本丸以後能自給自足,盈餘會越來越多的!”
“人家雖然喜歡喝好酒,但是降低一下標準,喝點普通級彆的酒也行的啦。女孩子太操勞的話會老的很快哦,主人您這麼年輕漂亮,人家可不想看您因此過早衰老啊。”
在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包圍中,麵上掛著笑裡還惦記著工作的鬱理慢慢怔愣,連一直向前的步伐都逐漸慢下來,最終停下。
她左右環視,在一張張熟悉卻又失去記憶的麵容上看到了毫不掩飾的擔憂,鼻子忽的有些發酸。
但很快她又眨眨眼睛,複而露出一個更燦爛的笑:“嗯,聽你們的!這幾天都不工作,大家一起備年節!”
那是極為短暫的脆弱,像是落入掌的雪花轉瞬即逝,讓無意窺見的人心口無端悵然。
鬼丸站在原地,沉默看著那邊暴發出一片歡呼聲,刀劍們簇擁著他們的主人熱熱鬨鬨湧入玄關。
太刀卻是垂下紅色的眼瞳,一言不發轉身離開。
正月到來的前三日,本丸全員放假,銀裝素裹的偌大本丸陸陸續續添上了很多喜慶的裝飾物,以天守閣為主的主要建築簷廊下方一排排紅色的燈籠迎風輕輕搖晃。
鬼丸想找點活乾,但這位粟田口輩份最高的大家長最終敗給了自家刀派龐大的刃數上。
“人數已經足夠了,所以鬼丸先生您就和三日月他們一起坐在暖閣裡喝茶吃點心就好。”推著他往外趕的短刀們明麵上是這樣說的。
背地裡一走開他聽見了很小聲的嘀咕:“沒道理三條派古備前派源氏那邊都有刃理直氣壯坐著不動,我們這邊就沒有這排麵啊。”
鬼丸:“……”所以這種排麵要來有什麼用?
拗不一堆大小晚輩的斬鬼太刀最終還是被“驅趕”進了暖閣,圍著矮桌坐下後就用一種“你們真是一幫拖後腿的”視線盯著上述被點名的那些刀。
但能在大家都忙忙碌碌時理直氣壯坐著喝茶的刃是會被這點眼神給動搖的存在嗎?
一個個都泰然自若,有的甚至還用無辜的表情回看來:“有什麼不對嗎?”
鬼丸:……
頭有點痛,他好像有些明白為什麼大典太沒和他們混在一起了。
“哎呀,真意外。”和他相熟的髭切是第一個開口的,“我還以為你這個時候會去找主公談話呢,沒想到隻是看看就回來了。”
鬼丸眼神一動,紅眸略帶鋒銳地掃向了髭切,見他無動於衷反問了一句:“為什麼我非要去找那位大人?還是說你知道我想跟她談什麼?”
源家的太刀握著茶杯就眯眼笑了起來,這副彎唇不語又好像什麼都了然於的樣子讓鬼丸頗為不爽。
更不爽的是不隻是他,周遭的三日月小烏丸等同代刀們都是這副樣子,那種各有成算又照不宣的氛圍讓鬼丸莫名生警惕。
“哈哈哈,沒去更好。”三日月稍打了下圓場,“現在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嘛。”
頭更痛了,是他來得太晚所以無從下的關係嗎?
“算了。”有些粗魯地單抄起茶杯,鬼丸半轉過身仰頭喝了一口,乾脆眼不見為淨,“就先這樣吧。”
……
鬱理說放假不工作,刀劍們就真的沒讓她踏進辦公間一步,而且他們嘴上說想跟她一起裝飾本丸什麼的,實際上真要動手時連一根指頭都沒讓她碰到活計,全程就光在旁邊看著了。
於是從回本丸後一整天下來,她過得跟無業遊民似的,在本丸裡到處遊蕩,最多就是動動嘴皮子指揮一下乾活中的刃哪些東西放哪裡,哪些事又是個什麼操作流程。
#閒得有點發慌#
晚上回房間休息的時候,突然冒出的這個念頭讓反應來的鬱理是驚悚的。
不也就是半年而已,她就從一條擁有至少7年宅史的鹹魚朝著工作狂社畜方向改造得這麼徹底嗎?
但很快隨之而來的,是今天大家對她說的那些話,以及身體力行表現出的關照和愛護。
連那麼懶的明石今天在有個活缺人時都破天荒的主動幫忙,說是不想讓她去補這個缺隻能他自己上了。光是想想,鬱理都忍不住笑起來。
真好,就算他們都不記得她,還是會像以前那樣待她。
帶著打從心底溢出的暖意,鬱理閉上眼睛陷入沉睡。
或許,現在的她是可以稍稍……放鬆一下了。
有了第一天“遊手好閒”的基礎打底,鬱理第二天繼續閒逛本丸的態就平和多了,往日裡刻意端著的架子都不自覺放鬆了很多。
時刻關注著主人的刀劍們自然很快發現了這點變化,也是更加高興了。
廚房前方被鏟過雪的空地上,岩融和蜻蛉切他們正分成兩組打著年糕——畢竟本丸刃口多,隻靠一組人打年糕效率太低還不夠吃。
伴隨著震天呼喝聲,大大的木錘有節奏地擊打在石臼裡,抬錘的間隙中會有輔助的刃靈活的將臼裡的糕團翻麵,然後繼續錘打。
這可不是個輕省活計,肉眼可見的相當費力。大冬天的,負責錘臼的岩融和蜻蛉切都是精赤著上身,汗流浹背。
鬱理抄著靠在簷廊裡看,自從給自己套上了主君人設她就未曾踏進廚房一步,不然裝起相來效果就差了。
但今天本丸打年糕,這算是個集體活動,她在旁邊看看總是沒問題的。興致來了,有時也會跟著其他圍觀刃一起喊加油。
完全沒意識到她這一看一喊,空地上忙碌的刀劍們更加賣力了,甚至中間發生了一點搶著接力的小插曲。
在拿到新出爐的頭一份年糕後,鬱理滿意足地走了。
有感覺了,這種啥都不乾就吃吃喝喝的體驗還真的找回了一點當初做死宅的快樂。
鬱理的高興那是肉眼可見,以至於閒逛的程中又綴上了好幾隻短刀小尾巴。
“主人主人,這是剛做出來的年糕吧?”包丁食指按在嘴邊,一臉垂涎地圍在鬱理邊打轉。
“包丁,不要這樣子。”後麵的平野藤四郎臉色微紅地拉著他,被兄弟的饞相給羞恥的。
“就是說,不要總想著吃!”亂藤四郎掐著腰跟著數落,然後又蹬蹬跑到鬱理前麵,“主公,一期哥說明天的除夜會給大家發正月的新禮服,是真的嗎?我的新衣是什麼樣的,可不可愛?”
男生女相的金發短刀在她麵前快樂地打著轉,笑容活潑不複一絲慘劇那時的苦澀訣彆,寬慰她“不要傷心都是報應”,隻是單純期待著明天的新衣。
鬱理微微怔忡,又緩緩笑了:“是真的哦。我也保證每個人的衣服穿起來都很帥氣可愛。”她抬起,輕輕揉了揉同樣跟在身後但一聲未吭的小夜左文字,“大家都有,小夜期不期待?”
被突然點名問話的藍發小男孩起初有些羞澀無措,但很快低低應了一聲:“嗯。”在鬱理收回掌時,又聽他輕喃了一句,“更期待主人的……”
鬱理瞪大眼看他。
這是什麼絕世小甜甜?
明明慣常喪得不行的小夜突然說出這樣的話簡直不能用驚喜來形容啊!以前送這孩子極化回來也沒見這麼會說,突然就開竅她很可以!
“我一定穿得美美的!”繃不住主君人設的某主公信誓旦旦,“到時候一起合照!”
本丸每年的正月都會有新春全家福,這傳統鬱理不打算丟。
其他短刀一聽還能合照頓時不依了,紛紛叫嚷著他們也要。
“都有都有,一個都不落。”熟練地哄著短刀,鬱理趁機晃了晃廚房那邊給的挺大一份年糕,“要不要吃?我們烤年糕怎樣?”
“要!!”
小男孩們一臉興奮的跟在主君的身後,商討著找誰要炭爐和烤網,然後又為了到底去哪裡烤東西吃爭起來。
“室外啦,室外!圍著爐子吃烤年糕多有意思啊!”
“外麵太冷,凍著主君怎麼辦,還是室內比較好。”
新奇派的包丁和穩妥派的平野為了吃年糕的場地各執己見,附帶無奈和稀泥的亂,以及全不在乎隻一跟在主人身邊的小夜一枚。
眼見那兩個小家夥半天沒爭出來,鬱理正要開口乾預,袖子被人扯了扯,低頭就見小夜示意她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那裡,有人。”
小短刀指的方向是離建築群有些距離的一處山坡上,坡頂長著一棵巨大的櫻花樹,鬱理當然認得,很多次本丸舉辦賞櫻會都是在這下麵鋪的宴席。
如今是冬天,那棵巨木隻剩下光禿禿的枝乾。
可偏偏就在這樣的大樹底下,有個人正盤膝坐在那裡。
天高山遠,枯樹白雪,坐於其下的人影寂靜無聲,宛如一尊石像。
“地藏菩薩!”包丁下意識地叫出來。
身邊眾人豁然開朗,難怪覺得好眼熟,這不就是山野路邊隨處可見的地藏菩薩石像的即視感嗎!
“是地藏行平先生呢。”平野藤四郎叫破了樹下人的身份,臉上滿是欽佩,“這就是佛的修行嗎?好厲害啊。”
亂和包丁齊齊皺眉,本能抖起身子搓起胳膊:“他這樣就不覺得冷嗎?”幸虧兄弟白山不是這樣的。
小夜靜靜看著那邊,隨後仰起頭轉向鬱理:“我們也去那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