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著腳下草地的柔軟,鬱理卻不自覺地回憶起冬末春初的那場連綿陰雨,當時的地麵也被雨水泡得挺軟,可氣溫卻能把她凍成狗來著。
後來好像也沒過多久,氣象就煥然一新了。
灰蒙蒙的天和雨都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怎樣也揮抹不去的紅粉色,就像眼前這株盛開後就遮天蔽日般的巨木櫻雲。
“不管看幾次,都很漂亮啊。”沒近到樹前,鬱理就得仰頭感歎櫻樹的規模。
宴會現場的初步裝飾似乎已經做完,場地上並沒有人在,因此她便邁開步子四下轉了轉。
刀劍們用一排排雕花木柱繞著萬葉櫻圈出了很大一塊地,柱頭上掛上了櫻色的燈籠不提,還纏連上了彩色的綢繩,明麗的色彩和圈在其中的古樹櫻花放在一起分外鮮亮和諧。
“咦?還搭了個小舞台嗎?”
靠近古樹,鬱理也看見了一個不到半米高的半圓高台,不由有點吃驚。
正想再湊近細看時,她聽到了舞台後方被帷布遮掩的一角傳來一陣動靜,不由轉動腳步往後麵探看。
“宗三?”鬱理驚訝出聲,“你一個人在這裡嗎?”
有個小舞台不夠,還在後麵做了一個小後台,使用兩米多高的帷布遮擋。鬱理原本以為隻擋了一麵,沒想到是全包的。
此時一共四麵的帷布已經遮擋好三麵,宗三這會兒正踩著腳手架在將最後一麵的兩塊布都套上就大功告成了。
“不是什麼繁重的工作,我便自留下收尾了。”清瘦的付喪神一邊說著,一邊已經將一片帷布套上頂頭的管道。
這就跟套窗簾管一樣,將布頭的套環掛上架子,遮擋視線的後台就能自由開合,確實不需要多少人跟著忙。
乍見到宗三,鬱理總覺得有點不太好意思,這幾天下意識地避著他走,這會兒突然兩人獨處她在意外之後也有點想偷溜。
心裡正想著找借口,可眼見對方動作大大咧咧單手就踩著腳手架下來,人已經主動上前抬手幫他扶住架子:“小心點,摔倒可怎麼辦!”
攀下架子的當事人一隻臂彎裡還掛著最後一塊帷布,一雙異色妖瞳卻是抬睫望來,日頭離下山還早,鬱理來不及看清這人眼中剛剛閃過的情緒,對方已經垂眉彎唇,露出那大開襟和服根本遮掩不住的細白脖頸。
“那就勞煩主公,幫我扶一下了。”
鬱理:“……”
除了當個人工固定架,她還能乾什麼?
宗三給人的感覺總是這樣軟綿綿沒什麼力氣的樣子,就算這會兒他在乾活也是如此,收到他的求助信息之後,鬱理是下意識地要捋袖子給他搬腳手架好移動到另外一邊的,反正是把她才是女的這件事忘得挺乾淨。
但很快,人家搶先一步且極為利索地將並不算輕的架子單手放到另一頭的舉止就直接把她給拍回神。
醒醒,人家隻是看著像柔弱美人而已,本質還是刀劍男士。
這會兒她不嗶嗶了,當一個沉默的人工固定架,看著他登高掛帷布。
但她不吭聲,站在架子上的人卻開口了。
“主公,可曾在現世去過京都?”
這問題讓鬱理一愣,但還是很快回答:“自然是去過的。”
“那,可有參加過船岡大祭?”
船岡大祭?這個名詞才一出現的時候,鬱理還是懵的,但她的腦子卻是非常迅速地給她檢索出很多相關信息。
船岡大祭那不就是建勳神社舉辦的盛大祭典嗎?
並且建勳神社的地址就在京都。
最最重要的是,她就是從建勳神社那裡把宗三換出來的。
一瞬間,鬱理表情凝滯,並且背後都滲出冷汗。
為什麼他突然就提到這個?好嚇人啊!
心裡的小人呐喊狀尖叫,可實際上她卻是瞬間調整好表情一臉茫然抬頭:“京都的船岡大祭嗎?沒去過呢,那裡有什麼特彆的嗎?”
她的臉色極為無辜,甚至之後還很完善的過度成詫異和好奇,但沒錯過她最初一瞬變化的宗三卻是淺淺笑了。
“沒有,隻是突然想起,所以隨口提了一句罷了。”他如此說著,最後一塊帷布已經掛上。
兩人是站在後台內部範圍掛帷布的,因此當宗三落成最後一個步驟,小小的後台便徹底自成了一處空間。
外麵的景色被遮擋看不見時,鬱理覺得周遭的氛圍忽然就有點不一樣,她不由抬頭看向上麵唯一沒封上的頂部。
入目的皆是一片如夢似幻的櫻粉色,花瓣飄飄,在被框住的視野下恍如仙境。
錯覺嗎,花瓣飄得似乎有點多。
腦中剛轉過這個念頭,眼角的餘光卻看見正踩著架子的玫紅身影腳下一歪,整個人以驚險的姿勢往後仰倒。
“危險!”再顧不得看什麼花,鬱理動作極快地一手拉住對方無意識伸出的手,另一隻手則去抓他胸前的衣襟欲借這兩股力將人拉回保住平衡。
結果那仰倒的人空著的那隻手胡亂之下勾住她的腰,鬱理剛剛才緩住的傾倒之勢這會兒直接也被帶倒,她不受控製地驚叫出來,整個人跟著宗三一起倒了下去。
隨後是嘶啦一聲,布料撕開的輕響,極輕卻也極清晰。
櫻花飄飄,說不清到底是樹冠上飄蕩而下,還是帷帳裡憑空生出。
“抱,抱歉!”
根本顧不上花不花的鬱理這會兒滿臉通紅和慌亂,她一手半撐著地,另一手像被燙到一樣縮在半空。
身下,是躺倒在地的纖瘦付喪神,櫻粉色的長發散在地麵,有絲絲綹綹淩亂在肩頭,順著被扯開的左半胸膛蜿蜒而下,蓋在那妖異的蝴蝶刺青上,無端端的靡豔美麗。
“我不是故意的!”
這跟耍流氓無異的現場讓鬱理極為無措,一邊道歉一邊就想把宗三那扯開的半邊衣服再給蓋上,結果手卻被抓住了。
握著她手腕的人一言不發的半坐起身,看著毫無力氣的雙臂順帶還輕輕鬆鬆將鬱理也給扶好半坐在地上。
這過程裡青年一言不語,既不鬆開她的手,也沒想過整理好自己的著裝,隻是用那雙狹長的異色妖瞳靜靜看著她。
“宗、宗三?”鬱理繃不住發慌,顧不得半坐地的彆扭姿勢就想發力抽回自己的手。
對方依舊回話,隻是在她抽手之際也跟著用力更加緊握不放,並且一點點按著她的手指引向那隻妖異的蝴蝶刺青。
指尖所觸,是溫熱細膩的皮膚,依稀能感應下麵有力的心跳,然後是整個手掌被強行按著整個全部貼上。
鬱理整個人都僵硬石化了,仿佛已經徹底失去思考能力。可對麵的人卻像是冰雪消融,原本憂鬱清冷的眉眼儘數清亮起來。
“啊啊……”像是哽咽又像解脫,打刀低歎著垂下頭,緩緩傾身將腦袋抵於對麵人的頸間,滿足般地囈語,“果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