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不上什麼有趣,隻是覺得挺有意思。”刀劍博士聞言笑了笑,攤開書本轉向她,“是這篇《地獄變》,不知道主公有沒有讀過。這則小故事講了古時有一個名為良秀的著名畫師,他麵貌醜陋性情乖戾,但因畫技實在精湛仍受追捧。他有一個美貌乖巧的女兒,平時也極得他疼愛,為了女兒過得舒適甚至願意傾儘家財。有一日,一位老大名請良秀畫一幅地獄屏風畫,良秀稱隻憑空想象無法得到滿意的畫作,遂請老大名找來一個美婦和一輛牛車,然後縱火燒死在其中讓他觀看,這樣才能如願。”
短短一段描述,鬱理的臉色已經變了,但對麵的刀劍還在不急不徐描述。
“老殿下答應了,不日就命人拉來了牛車以及鐵鏈捆綁好的美婦,然後點火燒死在良秀眼前。但良秀怎麼也沒想到的,綁在車裡的就是他的女兒。此時火已經燃燒,年輕的女子在車內淒厲呼喊,良秀想要撲上去拯救卻被大名的手下給強行按住隻能眼睜睜看著女兒在火中無力掙紮。一開始,畫師還在心痛,但漸漸的,他看著女兒被淒慘燒死的景象反而逐漸入了迷,他的臉上不再是驚恐悲傷而是一種得到了所求之物的喜悅,以往令人厭憎的醜陋麵貌都浮現出似神似佛的聖光。”
“彆、彆說了。”鬱理伸手求他打住,“後麵沒看過我也知道,他肯定是畫出了極出色的《地獄變》了吧。”
“是,這幅屏風畫一出,往常再如何厭惡攻訐他的人再沒有說他一句壞話,他用這副作品向世人證明了自己。”
“但他也突破了為人的底線,不……早在他提出要看焚車燒人這種要求時就已經不算個人了!”鬱理不由唾棄,“他女兒會有這一遭全是他招來的惡果!”
“主公也曾有過一副讓世人震撼的《地獄圖》吧。”南海在這時道,見鬱理想出言解釋便直接搖頭,“請不必跟我說是因為去過真正的地獄才畫出來的,事實上有沒有去地府並不重要,因為「真正的地獄」您早在少年時期就已經見過了不是嗎?”
鬱理的手指無意識揪緊了身上的衣服,她不想回憶,但臉上還是露出不適的神色,最終隻能扯出一記乾乾的苦笑:“啊,算是這樣吧。”
得知自己被困在遊戲裡,一旦角色死亡就等同在現實死亡,裡麵的所有玩家幾乎都要瘋了。混亂中自殺的,殺人的,被迫反擊也手沾人命的,拉人陪葬同歸於儘的,隻敢躲在角落嘶聲痛哭的……哪怕後麵局勢變得穩定明朗,但最混亂的那一陣子也足夠讓她刻骨銘心,那一張張臉孔哪怕她刻意遺忘掉姓名甚至模糊麵容,但傳遞出來的極端情緒根本無法抹殺。
“可就算如此,有些底線是不能破的。”鬱理搖頭,“我也是畫家,我願意為畫好一幅畫傾儘全力,但我做不到他那樣……那樣子,已經踏入非人了。”
“所以良秀在畫完這副《地獄變》後的第二天夜裡,就自縊於家中。”南海道出了小故事的結局,“對畫的追求和對女兒的感情讓他無法繼續苟活於世,或許,這就是人性吧。”
鬱理隻仍在搖頭:“太過了,太過了。”反正她代入不了。
刀劍博士見她這樣反而笑了:“或許是因為主公雖是優秀畫師卻誌不在此道,若是……”說到這裡他突然打住,在主人側頭看來時也開始搖頭,“沒什麼,後麵的都是我的揣測,說出來倒是失禮了。”
鬱理也預感南海後麵應該什麼好話,至少他知道不是她愛聽,於是也就點點頭,算是過去了。
她本以為對話會就此結束,剛打算找個理由離開,對方突然又道:“我能看一看您的禦刀秋水嗎?”
鬱理一愣,而且臉上忽然就浮現薄紅:“禦、禦刀什麼的,太誇張了吧。”
“但它確實是您事業上的禦用助力,自從……隻要外出一些場合您都是貼身攜帶了不是嗎?”說起這個話題,刀劍博士更加遊刃有餘些,“雖然是套仿刀,而且說起來可能沒有人類理解中那樣出身貴氣高雅,隻是日常所用的一振廚刀,但隻以刀劍的角度來說,它其實很值得羨慕。”
因為是廚刀,所以人類離了戰爭也離不了一日三餐,依然需要它,依然會被使用。說是仿刀卻幸運地擁有這樣的主人,甚至因為這位主人在際遇上不輸於其他任何用於戰爭承載著沉重曆史的兵器刀劍。
“它才不值得羨慕。”鬱理卻低聲反駁,將懷裡放著的廚刀取出時語氣惆悵,“是我沒保護好它。”
在這一點上,她是個沒用且失敗的主人,護不住自己的廚刀,也護不住他們。
廚刀秋水很快就到了南海的手上,這位刀劍博士很小心的雙手捧在手上,而後在經得同意後這才仔細觀看。鬱理就這麼看他鑒賞了有一會兒後突然又笑了:“我曾經在江戶時代見過一次失傳的本作之一,但不得不說,製作仿作的這位師傅在工藝上真的占了時代的便利,使用效果上不敢多加妄言,但在使用壽命上遠超本作。”
“真的?”論起這方麵,鬱理當然不可能比得上這位專家,把廚刀收回去時都有些驚喜。
“當然,而且這裡更有您一直在仔細保養的功勞。”南海點頭,“手法非常專業和老道,不愧是極富盛名的刀劍收藏家。”
“也,也還好。”鬱理不由想起自己第一次正經學保養是個怎樣不正經的情形,忽然就有些心虛氣短,“我想起自己還有事,就不打擾你看書了。”胡亂找了幾句話,她直接離開。
留下南海太郎朝尊低頭看自己還攤在一邊的書,還在還翻在《地獄變》那一頁。
“誠然,良秀為了追求一幅傑作畫卷突然丟失了為人的一麵,但這何嘗不是人類為了追求一「道」極致的體現?”他按著書中的文字,眉眼低垂,在隻剩他一人的空間裡自語,“這種事在古時刀匠和大名們為了追求最鋒利的刀劍而做下的種種裡其實也屢見不鮮,甚至因為是兵器會做得更加血腥。而可怕的是,他們當時這麼做時,腦中真的沒有想太多,因為在那時,除了所求之物他們什麼都想不到了。”
畫道上您不在意,那麼,廚道呢?
正是因為了解曆史了解刀劍的製作史,南海從不敢小瞧人性,他甚至不願意和同僚多提那位前主武市半平太。
“雖然不論性格還是遭遇您和良秀確實截然不同,但在在對各自的「道」的追求精神卻是一樣的。”看著早已經無人的廊下,他喃喃著之前未出口的話語,“隻要這等的追求和**存在,後麵就不僅僅是自身想或不想的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南海太郎朝尊的前主武市半平太,彆的不提,隻說他對弟子岡田以藏落難時的舍棄,甚至還在和他人的通信裡嘲笑和嫌棄這個一直對他忠心耿耿的弟子時,就知道人其實不太好。這個前主為了所求之物也謀劃了很多,更殺了不少無辜之人。所以對於人性和**甚至“主人”這種存在,他和其他刀劍的看法可能不太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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