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天色漸晚,老蘇家的煙囪裡升起了陣陣炊煙。
廚房被趙桂枝和林芳兩個人把控住,不管蘇曼是如何賣乖耍寶,她想要進廚房也露一手的想法也還是被趙桂枝無情澆滅。
沒辦法,蘇曼隻能灰溜溜地回到已經放好桌子的正屋,和正小心翼翼往杯子裡倒白酒,打算一會兒喝一口解解饞的蘇剛山,以及正發呆似的盯著蘇剛山這一係列動作,連自己過來都沒察覺到的陳秋蘋一起,坐在一邊開始默背起了早已經讓她背得滾瓜爛熟的□□。
這樣的情景大概是這個年代所特有的,大部分家庭的真實寫照。
——一個沒有電視電腦,沒有手機平板,人們也都能自娛自樂,更能不斷充實自己的生活。
上輩子生活在充滿電子產品時代的蘇曼在初來乍到這個新世界時,也曾有過那麼一點點不適應,但胎穿的好處就是能讓蘇曼從剛出生開始,像是真正的新生兒一樣,一點點摸索、認識這個世界。
在這樣的經曆中,蘇曼所保留的,是上輩子所擁有的知識、經驗、閱曆。而她的身心則成為了一個合格的五零後,對這樣枯燥又不如未來方便的生活,她早已經適應習慣,甚至是樂在其中了。
當然,如果她爸和她奶能不限製她進廚房的話,就更好了。
蘇曼這樣想著,就背誦到了“不要陷於狹隘的經驗論”。
這一句話後緊接著的內容都讓蘇曼內心嚴肅了起來,心裡對進廚房的執著情緒漸漸散去,隻剩對領導人的敬仰與不斷內省的自我激勵!
然而,在這個家裡每個人都忙碌充實又愜意放鬆的時間裡,沒有一個人察覺到此刻暗礁已經開始浮動,並正朝著他們前來。
……
蘇曼背書背到一半的時候,廚房裡的林芳和趙桂枝也沒閒著,手腳利落地趕在太陽徹底下山以前,將一道一道菜端上來。
涼拌黃瓜、粉條白菜、素炒旱蘿卜、炸土豆丸子……
炸雞蛋醬、肉片茄子、肉絲胡蘿卜……
這些都是蘇曼愛吃的。
還沒等她對她奶這越發精湛的手藝發出彩虹屁的時候,就見趙桂枝風風火火地從廚房裡出來說道:“酸菜白肉馬上就出鍋!你們這都彆愣著了,趕緊洗手去吧!山娃子,你洗完手去幫芳子把蛋花湯端出來,小曼和秋蘋你們倆一個負責拿碗筷,一個負責把凳子擺好了,咱們這馬上就開飯!”
酸菜白肉是趙桂枝的拿手好菜,哪怕是蘇曼也隻有在平時過年過節的時候能吃上幾次,哪怕是蘇剛山每個月工資都不少,可有錢沒有票,豬肉也都還是隻有在年節的時候才能吃到的好東西。
不過林芳作為縣商場的櫃台售貨員,想要弄點不要票的豬肉可是要比蘇剛山這個技術六級工的路子要多得多。
因此,從兩個人家庭合並成一個後,家裡頭因為缺票而總被限製的東西就都有林芳來負責,而相應的,每個月供應更多的蘇剛山也從沒叫倆孩子吃純粗糧的餑餑,而是天天都是二合麵,細糧一個月也都能吃上幾次。
這讓趙桂枝在被掛在廚房梁上的肉,和缸裡的糧後,心裡頭對自家兒子和林芳的日子就更多了幾分放心。
飯桌上。
趙桂枝拿起筷子後,先給林芳和陳秋蘋一人夾了一大筷子的菜,說道:“這酸菜是我去年醃的,特意拿過來,就是為過年的時候做菜用。原本是打算切吧切吧當小菜吃,但芳子說家裡有豬肉,我就拿來做酸菜白肉了,芳子和秋蘋都沒吃過我的手藝吧?所以,今天得給你們先吃這頭一口才行!”
“嬸兒,您這太客氣了……”
從跨進院門到如今同桌吃飯,幾個小時的時間裡,趙桂枝的表現簡直比林芳回娘家時親媽對她的態度還要好,這讓年少嫁人,後就沒少受婆家冷眼的林芳心裡頭熨帖極了。
在林芳看來,自己身上根本沒有可圖謀的,和蘇剛山的關係也是互惠互利的合作,而沒有情感糾葛。趙桂枝作為蘇剛山的母親,根本沒必要對自己這麼好,雙方的關係完全可以井水不犯河水,但趙桂枝卻對自己和女兒如此尊重,讓林芳不免在心裡為此感動。
林芳和陳秋蘋都是臉上藏不住事兒的人,兩個人表情一變,蘇曼就知道,她倆這是讓她奶給感動壞了。
蘇曼心想,這要是個攻略遊戲的話,自己一定能聽見林芳和陳秋蘋倆人“+1+1+1+1……”的好感度不斷增加的效果音。
於是,在趙桂枝有心,林芳也有意的相處中,氣氛也變得越發和諧美好。
吃到最後,大夥兒都不免激動地舉起杯子,為今天的歡聚而碰杯。
可偏就是在這個時候,林芳和陳秋蘋不小心地將各自的杯子拿了起來,多少能喝點酒的林芳喝了白開水,而從未喝過酒的陳秋蘋則一飲而儘了滿滿一杯純糧釀造的老白乾。
眾人:“!!!”
……
“小曼姐,我能跟你去你屋裡說會兒話嘛……”
誤喝了一杯老白乾後,陳秋蘋的反應除了眼神有些迷茫,說話有些遲鈍,臉蛋有些發紅外,就是一直拉著蘇曼的手,非要和她說點悄悄話。
麵對陳秋蘋的央求,蘇曼也說不好她這是想“酒後吐真言”還是“撒酒瘋”,明明之前因為自己在招工考試前跟她說的那些話,這丫頭再看自己時就總有些怯生生地,可誰能想到,她這喝了酒以後,反倒成了個“小尾巴”,讓蘇曼甩都甩不掉。
要知道,蘇曼本來的計劃可是晚上跟她奶一屋,祖孫倆人一塊說點悄悄話,把自己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還有婦聯那邊對自己的安排都跟她奶好好說說,讓她奶也能高興高興。
可看著陳秋蘋這醉醺醺又可憐巴巴的樣子,再看著她奶一直趕路、忙活而明顯疲憊的模樣,蘇曼也隻能無奈地歎一口氣,說道:“你想跟我說會兒話行,但還是去你屋說吧。”
沒能察覺到蘇曼是對自己這一身酒氣有所嫌棄的陳秋蘋高興的“嗯”了一聲,拉著蘇曼就朝自己屋裡去了。
來到陳秋蘋的房間以後,沒有進人房間就亂瞅亂翻壞毛病的蘇曼看著陳秋蘋這迷糊糊的樣子,便把陳秋蘋平日裡推進書桌的椅子拉到書桌和床中間,一個哪兒都不挨哪兒的地方,坐在她對麵,等著聽她到底有啥話想跟自己說。
可等了半天,蘇曼就看陳秋蘋跟她那套脖毛衣較勁了,仿佛忘了屋裡還有自己這個大活人在。
蘇曼看著她耍了十來分鐘,終於把毛衣脫下來的時候,心裡都替她鬆了一口氣。隻是在看見她無意中露出的,肚臍上方的一塊紅色桃心形狀的胎記。
這讓她莫名有些熟悉,像是在哪裡聽說過關於這樣胎記的相關介紹一樣。
但蘇曼沒有盯人肚臍眼的癖好,便沒多想,隻無奈道:“秋蘋你到底想跟我說啥話啊,這現在屋裡就咱倆人,你要有啥想說的就趕緊說吧。”
這些日子過得實在壓抑的陳秋萍聽了這話,先打了個酒隔兒,似乎迷糊又似是清醒地,神神秘秘地問道:“小曼姐,要是有一天蘇叔不許你和你喜歡的人在一起的話,你會咋辦啊……”
蘇曼:“???”
串頻了吧?姐向來是財經創業頻道的,不是情感麵對麵!
……
麵對陳秋蘋這開口就是老戀愛腦的問題,蘇曼覺得自己有這被迫當知心姐姐的工夫,還不如回屋多睡會兒覺,起碼還能讓自己容光煥發,而不是滿臉問號。
蘇曼:戀愛腦,我不行。
看著陳秋蘋這宛如已婚男人在婚後因個人處理不當而造成婆媳關係,跟著受夾板氣又解決不了隻能逃避的樣子,蘇曼心裡忍不住感慨:做人不能太單純,單純過頭就是蠢!
但麵對陳秋蘋還眼巴巴等著自己回答的樣子,蘇曼也隻能無奈地歎了一口氣,說道:“兩種辦法。一是要不就不顧一切哪怕是斷絕關係也和對方在一起,要不就是聽爹媽的話儘早分手;另一個就是將自己置身事外,看父母和對象雙方角逐,以此觀察到底是誰對誰錯,選對的不要錯的。”
說完,蘇曼也不等陳秋蘋反應,直接起身,準備回屋睡美容覺去了。
卻不成想,在她的手才剛碰上門把手,說著就要推門離開的時候,已經略有些昏沉的陳秋蘋又呢喃出口的話,卻是讓蘇曼想走也不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