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靠近幾步,三具從陳屍櫃中滑出的屍體這下徹底暴露在視野中。屍體下半部分蓋著白布,隻能看見輕微的身體起伏和翹起的足尖,並不怎麼稀奇。但上半部分的慘狀,多少有點超出人的承受能力。
從不算完好的麵部狀態和發型特征上,能看出這是三具屬於不同年齡階段的屍體。
少年、中年、老年人,都是男性。
他們的麵部被塗上了小醜妝容般的紅色顏料,嘴唇部分畫上了一個鮮紅弧度,像是一個難以被描述出的詭異笑容。麵部器官都不算完整,少年缺少了眼睛,中年人被摘掉了鼻子,老年人的頭顱上有一個破開的洞口,仿佛能透過打開的那處望見裡麵起伏的灰色物質和腦漿。
身軀部分更不必提,肢體扭曲地被擺放成各種怪異形態,隨意的仿佛那是積木拚接成的玩具。有人少了一隻手,有人的軀體上卻多出了一隻手——因為沒有衣物遮掩,能很清楚地看見,那隻手掌是從胳膊底下生出來的,渾然天成,仿佛這世界上就該有天生長著三隻手的人。
胸膛部位,更是泥濘的不成樣子。幾乎全部被剖開,血淋淋的皮膚裂口下,仿佛能看見暗紅色的各類器官,亂糟糟地塞在對方微微鼓起的皮囊下。
這一幕太過清晰細致,哪怕阿金現在沒剩多少恐懼感,卻也下意識地感到反胃。
這些都是什麼時候的屍體,為什麼會這麼——
阿金腦海中冒出一個很不合時宜的形容詞。
新鮮。
仿佛他們是不久前被殺死的。
沒等阿金再思維發散,她看見元欲雪突然伸出手,將那白布更往下掀了一點。
顯露出來的部分同樣血肉模糊,而他似乎想碰觸一下。
阿金想到少年人那雙漂亮手指會被流出的腥臭鮮血沾染,下意識抗拒起這種畫麵。
“彆……”她向前一步,糾結地提議,“拿紙巾墊著,彆沾到,臟。”
“嗯?”元欲雪回頭看她,“不會沾到。”
他的手剝開胸膛的位置,觀察過裡麵的內臟形態,覺得有些怪異,但現在還無法尋求出怪異的根源。隻是收回了手,指尖依舊凝白如玉。元欲雪輕聲解釋道:“是模型。”
阿金訝異。
元欲雪見過很多死人。
多到從他看見這些“屍體”的第一眼,不用依靠數據掃描,已經確定這些隻是仿真的模型。
這些模型也並不算粗糙,單作視覺上的欺騙已經足夠了。
模型比例幾乎是一比一刻畫的,材質質感極其真實,和真人骨血無異,在光源黯淡、極具氛圍感的情況下,連卷毛都錯認為屍體。隻不過他靠近了,沒聞見血腥味,才發現這些原來都是假人。
怪不得元欲雪說不能算標本。
哪怕是真的死人卷毛都不見得害怕,更何況是假人了。他端詳片刻,麵不改色地把手伸進那些敞開的胸膛中攪動,翻找那些模型製成的內臟腸胃之類的物品,最後也隻能遺憾地得出結論:這裡麵的確沒真貨。
想走捷徑找到標本是不可能了。
當他將手收回去的時候,頂上的燈光突然一黯。
懸掛著的白熾燈劇烈地顫動了兩下,明明滅滅。在如同幻燈片播放的間隙中,阿金看見躺在台麵上的模型身軀似乎彈動了一下,她心頭微微一突,下一瞬間,燈光徹底熄滅,黑暗席卷一室。
光線消失,在這種狀態下,聽覺變得無比敏銳起來,似乎有什麼東西摩挲過金屬台麵,接踵而來。
這種時刻的黑暗極為可怕,阿金下意識退了一步,耳朵擦到了什麼東西。
冰涼柔軟,像沒什麼彈性的皮膚。
元欲雪在黑暗中,微眨了眨眼。
那些他覺得有些古怪的“模型”們都坐了起來,同時從櫃格裡爬出,敏捷地蹲守到兩個不同的方向。
其中少年人的模型沒有走遠,它彈跳力極強,躥到了天花板上。半邊血肉模糊的身體吸在了上麵,半具身體則垂吊下來,經過改造的那隻青白色手越伸越長,甚至超越了它整具軀體的高度。
直到勾到了阿金的腦袋,搖晃著碰到了她的耳朵。
它似乎想握住人類的頭顱,微微合攏。
如果這時候光明重新降臨,阿金就會發現自己的視野兩邊是兩隻青白色手掌。甚至隻要她一抬頭,就能看到趴在天花板的異物正覬覦地看著她,對她露出扭曲而缺少眼睛的臉和鮮紅詭異的小醜微笑來。
偏偏它的手被人按住了。
元欲雪其實不太明白,為什麼這個模型一定要跑到天花板上去。但不妨礙他非常殘忍無情地握住那隻垂下來的手,將對方硬生生從天花板上拽了下來,沉悶一聲落在了地上。
模型:“……”
也就是這個時候,燈光重新恢複了明亮。
阿金猛地眨了一下乾澀的眼,就看到櫃格中的床板空了,意識到那三具模型居然可以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