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種念頭在心底不斷衝擊交織,曉芸的臉色甚至比之前更顯難看了。
她無比恐懼鬼怪帶來的死亡威脅,卻更痛恨自己此刻的怯懦,尤其是這種眼睜睜讓人替死的衝擊感不斷衝擊著她的內心。
她目眥儘裂地盯著眼前一幕,巨大的壓力幾乎要將她的精神擠垮,想要開口,喉嚨卻發不出一絲聲調,就在這時,視線中突然伸出一隻手來。
一隻骨節勻稱修長的手,突然奪過了鄧姝姝手中的圓珠筆,並且一下收走名冊,利落一合上,發出“啪”的一聲紙頁碰撞的聲響。
這一下舉動太過強勢,也措手不及,根本沒給人反應的空間,不要提剛寫下兩個字、就在紙麵上猛地拖出一道歪歪扭扭筆痕的鄧姝姝沒反應過來,連那老人都沒來得及阻止,愣了一下,才怒目而視,看向搶名冊的人——
元欲雪將名冊抱在手臂間,甚至沒和老人對視一眼。他半垂著睫羽,明明是一幅有些冷淡卻守規定的好學生形象,卻冷不丁做出這種事來。
“這位同學。”老人的聲音似乎微有些低沉,帶著一點發怒時的威脅,“你想先寫嗎?”
就算是那些還沒發現異常的學生,都覺得老人的聲調聽著有些怪異,背後躥起涼意來。
元欲雪終於抬起眼來。
那是很凜冽的一眼,目光中不帶一絲人氣,甚至讓老人都開始懷疑起來,到底他是那個鬼怪,還是麵前的學生是不可言說的怪物。就見元欲雪的唇微微開合,拋出簡短一句話來。
“我已經通知管理員了。”
老人:“…………”
他的麵容扭曲了一下。
元欲雪這一句話能反饋出的信息太多了,就算是其他還雲裡霧裡的新生,也一下想到了那警示眾人的校規,身體猛地繃緊,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老人身上的衣服。
老先生身體微微顫抖,隻不過是憤怒的,像是下一瞬間能被氣得厥過去。他壓低聲音,繼續蠱惑:“你們不相信我?那被鬼找上頭的時候,可不要後悔今天!”
其實還是有人將信將疑。
老先生說的也隻是‘半個老師’,沒製服好像也很正常……
他們麵麵相覷,有學生提議:“那等管理員來看看,說不定是誤會。”
聽著像幫老先生說話,但意思也很明顯:有沒有問題等管理員來再決定吧。
老人那副“慈祥”的神情已經繃不住了。
隨著懷疑的人越來越多,他惡狠狠地掃過新生們一眼,身上的衣物在許多人眼底漸漸褪去顏色,變成了蒼白的紙衣,麵貌也發生了些微的變化……倒不是說五官有所不同,就是露出了一種詭異的死氣,僵硬青白,一下讓那些看清了他麵孔的新生們都嚇得噤聲。
如果他是以這樣一幅尊容出現在學生們眼前,恐怕沒幾個人會相信他的話。
老人最後惡狠狠地瞪了元欲雪一眼,居然轉身逃走了,就像他來時那樣,也沒人發現他是從哪裡離開的。又不過幾分鐘,有一名穿著寶藍色製服的男人從樓梯中走上來,打量了一下這片圖書角。
他的臉學生們還是很熟悉的——就貼在宿舍樓下的告示欄裡,大尺寸免冠照,聯係電話就用粗體字標在下麵,顯示是負責他們這屆新生的管理員。
那時候新生們還不太明白管理員管的是什麼。
男人左右巡查了遍,大概是確定目標已經離開,隨手在帶著的日誌上添了一筆,對學生們冷淡留下一句,“下次有情況再通知我”,就準備離開了。
還是曾白連忙追了幾步,大著膽子交代了一下剛才的情況,提問他們碰到的這些事要怎麼解決,會不會留有後遺症——
管理員看了他們一眼,依舊是不耐煩的神情,但還是回答了他的提問:“書印刷錯誤很正常,換本繼續看就行。你們搭理了那個老頭的話,看運氣吧,可能出事也可能不出事。如果有人留了電話的話……”
他冷笑一聲,無比嘲諷地說:“那死定了。”
這四個字一出,在這群新生們心底頓時壓下一層陰霾。
雖然有所敬畏,但他們也不清楚,違反校規的後果會這麼可怕。
好險。
死裡逃生的念頭從未如此清晰。而在後怕過後,有人反應過來,暗暗瞥了一眼元欲雪。
他們那位話少的同學,正神色平靜地將那本名冊放回服務台裡,順便上了鎖。
原本元欲雪應該是他們裡麵少數能全身而退的人,但說不定因為剛才收走名冊的行為,也被記恨上了。
這麼一想,除了感激外,更多的卻是愧疚和懊惱。
曉芸的眼睛有些發紅,直到現在身體都在微微顫抖。她身邊的人大概以為她在後怕,小聲安慰,隻她心裡清楚,不是那樣。
她有些難受。
因為在那一瞬間,她屈服在恐懼下,差點做了最糟糕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