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尾燈亮起,黑色漆麵的汽車很快消失在江邊。
留孟染怔怔站在原地。
這個人好像總有這樣的本事,隻出現一下,便可以攪得世界大亂。
譬如現在的孟染。
她望著汽車駛離的背影,好半天才回神。
耳邊的聲音終於回歸清晰,“小染,你在聽嗎?”
孟染走到岸邊,迎麵冰涼的江風讓她從那種燒灼感裡脫離出來,她冷靜了不少,說:“在聽,本來也正想給你打電話,你那邊怎麼樣了?”
周嶼安不想跟孟染說太多傅家的爛事,隻告訴她,“還在所裡,今晚可能要通宵,所以跟你說一下,你早點睡。”
孟染嗯了聲,本想道聲晚安掛斷,話到嘴邊不知想起了什麼,又改成,“那你也要注意彆太累。”
周嶼安沉默幾秒,輕輕歎了口氣,“孟染,今天的訂婚宴,我很抱歉。”
孟染回他,“這跟你沒關係。”
但周嶼安很清楚,怎麼會沒關係呢。
他的這場訂婚宴,不過是傅家兩兄弟內鬥的犧牲品罷了。
他站在漩渦裡,彆無選擇。
似乎感覺到周嶼安的難以釋懷,孟染柔聲安撫他,“隻是一個儀式,其實對我而言並沒有那麼重要。”
電話那頭沒有說話,孟染察覺歧義,又解釋道:“我的意思是,我不是一個很在意儀式感的人,下次見麵,你把訂婚戒指給我戴上,補上最後一個環節就行。”
周嶼安:“我明白,但……”
周嶼安深知自己並沒有那麼正直。
他也有想要得到的東西。
但在這條獨自行走的道路上,孟染一定是他收到的最意外,也最無法抗拒的禮物。
“但我不想將就,也不想委屈你。”周嶼安說:“等我忙過這段時間,我們重新舉行訂婚禮。”
“……”
“我還要忙,你早睡,晚安。”
“晚安。”
掛掉通話,孟染看著眼前的江水出了會神,那幾分鐘裡她腦子好像是混亂的,但細細去辨,卻又什麼都沒有,一片空白。
就那樣兀自站在岸邊吹了會風,她轉身打車回家。
衝完澡躺在床上,漆黑的夜讓孟染的思緒徹底安靜下來。
在孟染的預想裡,今天就算不會多特彆,多難忘,但也應該會是很順利的一天。
但現實卻恰恰相反。
不僅訂婚被中止。
還莫名重遇了那個男人。
他的眼神總在眼前浮現,時而平靜清澈,時而又充滿壓迫感地襲來,揮之不去,綿綿延延,纏住孟染每根神經。
那一晚,孟染睡得不太安穩。
那天之後,孟染也一連好幾天沒見到周嶼安。
傅琰的事似乎很棘手,周嶼安又開始忙得不見人影,孟染有時給他發消息,到深夜才收到回複。
她也很自覺不去打擾,畫室的課結束後,就會去醫院陪關紹遠。
雖然總是一個人,孟染卻時常覺得,好像有人在陪著她。
有時是正在上課的課間,有時是醫院,甚至去小區樓下的米線店吃東西……孟染總會有一種被注視的感覺。
但每次當她轉身或回頭,又什麼都看不到。
孟染隻能安慰自己,也許是最近睡得不好,總做一些奇怪的夢導致的精神恍惚。
不過幸好的是,傅修承沒有再出現過。
這也讓孟染的心境從那晚的跌宕起伏中逐漸平息,回歸到正常的生活中。
周五下午,周嶼安來接孟染,說是晚上一起參加傅家年底的家宴。
孟染如今是周嶼安的女朋友,周嶼安又是沈榕的乾兒子,沾親帶故的,也算是和傅家有了關係。
隻是孟染還不太習慣走進這樣的豪門家庭中。
去的路上她特地挑了禮物,順道問周嶼安,“傅琰的事怎麼樣了?”
這段時間周嶼安一直在為傅琰奔波。
傅家即便有數不清的財富,在法律麵前也無能為力。
傅琰挪用的巨額公款花在了賭博上,行為極其惡劣,沈榕就算馬上幫兒子把款還上去也難逃刑罰。
傅琰在寧城日天日地慣了,如今出事,周嶼安一點都不意外。
“還在取證。”周嶼安回答孟染,“你呢,舅舅什麼時候出院?”
“明天。”
“那明天我陪你一起去接舅舅,到時候一起吃個飯。”
“好。”
傅家大宅位於寧城寸土寸金的南山彆墅區,背靠上風上水的國街,是頂級財富的聚集地。
孟染和周嶼安到的時候,大宅院外已經停了好幾輛豪車。
“安少爺裡麵請。”傭人畢恭畢敬地將兩人請進去。
本以為是場屬於“一路人”的家宴,卻沒想到——
剛進到廳裡,孟染就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傅修承。
他很隨意地靠在沙發上,長腿散漫交疊在一起,見大門被推開,懶懶地掀了掀眼皮。
兩方對視,隻是半秒,周嶼安便明白了今晚這場家宴的意義。
他原本也覺得奇怪,傅琰都被扣押了,沈榕怎麼還有心思搞家宴。
原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傅明山去世,他的股份歸傅修承和傅琰共同繼承,現在傅琰挪用公司賬目,雖然難逃刑罰,但如果股東不追究,量刑上可以有餘地,最好的結果甚至可以爭取不起訴。
公司裡那些老人都好說,唯一不好說的,大概便是傅修承了。
“來了?”沈榕微笑招呼周嶼安,“快坐,先喝杯茶,這是修承,你們見過的吧。”
周嶼安不動聲色地看過去。
沙發上的年輕男人朝他淺淺抬了一眼,並不在意。
他便也隻笑笑,拉著身邊的孟染,“坐。”
沈榕今晚像極了一家主母,熱絡地在廚房忙和著,恍惚竟讓人真覺得吃的是一頓充滿溫暖煙火氣的家宴。
隻有周嶼安和霍抉清楚地知道飯桌下的人心和謀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