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染回家後坐在沙發上。
已經是深夜一點過。
她沒開燈, 就這樣讓自己沉浸在靜謐的黑暗裡,去平息這一個跌宕起伏的夜晚。
其實她剛剛應該進去看一眼霍抉。
可在抬手那一刻,卻又有種不知該怎麼麵對他的情緒橫在心間。
那個吻原本不應該發生。
更不應該, 在周嶼安麵前發生。
就算孟染對他沒有男女間的感情,也不代表可以這樣去傷害他。
孟染從小聽話懂事,長大後也恪守本分,內斂端莊, 做的每一件事都在規矩之內。
可沒想到,有天她也會做出這般出格的事。
她明明可以拒絕的,但她沒有。
一想起周嶼安受傷的眼神, 孟染便有種說不出的愧疚感。
所以在這個時候, 她根本不知道要怎麼麵對霍抉。
手機在手裡摁亮又摁滅,那個黑色的頭像也跟著忽明忽暗,攪著孟染的心。
她閉上眼睛, 過去幾分鐘,腦中跳出那個詞。
——chaos。
混沌極致。
永遠讓自己驚心動魄。
也無法自拔。
不知過去多久,孟染在這種情緒裡睡了過去, 第二天早上被鬨鐘吵醒。
雖然隻睡了幾個小時,但還是得正常去上班。
孟染打起精神起來洗漱,刷牙的時候順手看了眼手機。
沒有任何來電和消息。
她有些意外。
還以為那人會來問些什麼,竟然沒有。
不過這樣也好,或許大家都需要一個平靜期, 去消化昨晚發生的事。
收拾完畢, 孟染換好鞋準備出門。
沒想到剛打開門就看到門前立著一個黑色的身影。
準確說,他是靠在對麵牆壁上,見她開門,抬頭看過來。
孟染呆住, 怔在原地。
霍抉看了眼手表,“等了你五個小時。”
孟染不敢相信,顫了顫眼睫,“你整夜都在這?”
她猜到了他會來問自己,但沒猜到會這麼瘋地親自等在門外。
“也不全是。”霍抉緩緩走到她麵前:“還做了些彆的。”
他整夜沒睡,嗓子變得沙啞,這會兒低低落到耳邊,孟染不受控製地又被提醒,昨晚他們在這裡發生了什麼。
說來很奇怪,明明當時的情況失控混亂,可孟染卻清楚地記得每個細節。
記得他手掌按著她的後腦,含著她的唇,濕熱糾纏,灼燙的氣息鋪天蓋地。
不算溫柔,卻讓她置身沉淪。
現在他這麼近地站在麵前,孟染嘴唇記憶被激活的同時,周嶼安受傷的眼神也一並浮現出來。
她懊惱地躲開他,“讓一讓,我要去上班了。”
錯身時霍抉拽住她手腕,側眸睨她,“我也受了傷,為什麼不看我。”
孟染沒想到他在這待了一夜就為了問這個。
她低著頭,“你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沉默幾秒,霍抉忽然氣笑了,“什麼意思。”
他就不值得她關心一句?
孟染微微啟唇,想說什麼,最後卻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即便認清了自己的心,她也做不到馬上就無事發生地投入新的感情裡,去接受另一個人。
“你如果想休息的話,家裡的沙發可以借給你躺一會,走的時候幫我關好門就行。”孟染沒有正麵回答霍抉的問題,留下這句話後低頭離開。
霍抉:“……”
霍抉等了一場空。
原以為經過昨晚,他終於能名正言順地成為站在孟染身邊的那個人,但現在看來,事情好像並沒有自己想得那麼順利。
他不知道孟染和周嶼安說了什麼,為什麼看完周嶼安就回了家,連句話都沒給自己留。
她本不是這樣冷心腸的人。
無法確定孟染的心意,霍抉有些煩躁了。
大門還敞著,霍抉看了眼房內,幾秒,忽然又安慰自己——
她叮囑他休息,還讓出了家裡的沙發。
這算不算也是一種關心。
自我攻略了幾秒,霍抉莫名又從中獲得了一些奇怪的滿足感,很聽話地走進去關上了門。
這是他第一次來孟染的家。
房子是套二的,麵積不算大,但被孟染收拾得很乾淨,跟她那個人一樣,每個小細節都很溫柔。
走廊兩側掛著一些很有格調的壁畫,每幅畫下都有MR的記號,想來應該是孟染自己的作品。
陽台上種了幾盆鈴蘭花,一個簡易畫架支在旁邊,慵懶的陽光透過窗戶,白色紗簾隨風輕擺,風一吹,風鈴清脆作響。
站在客廳中間,霍抉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他突然明白了自己對孟染情感熱烈的原因。
除了小漁村那一晚的羈絆外,他更喜歡的,也許原本就是她這樣一個人。
孟染身上始終有種很迷人的氣質,霍抉說不清楚,也許是她的淡然和平靜,也許是舉手投足散發出的溫柔。
跟她住的家一樣,是極致乾淨美好的世界。
而這一切,
全是霍抉沒有的。
原來人會不自覺地朝溫柔靠近,朝自己曾經渴望的世界靠近。
霍抉坐下,手輕輕撫過米色的沙發,內心慢慢變得平靜。
*
一天的時間很快過去。
傍晚六點。
知道外甥女心情肯定不太好,關紹遠掐著下班的時間打電話要孟染去家裡吃飯,但孟染拒絕了。
上完班已經很疲憊,何況她現在隻想一個人安靜幾天,誰也不見,誰也不理。
電梯上樓,她掏出鑰匙開門,卻發現家裡的燈亮著。
以為是早上離開時自己沒關燈,孟染沒在意,可低頭去換鞋時,她突然想起了什麼,心裡微微一跳。
馬上走進客廳——
霍抉散漫地靠在沙發上,手裡捧了本書,見她回來,抬起眸:“下班了?”
孟染人都傻了。
“你——你怎麼。”
她早上態度並不算好,滿以為以這人的性格,肯定會生氣離開。
怎麼還真的進來了。
進來就算了,怎麼還沒走?
孟染回憶自己的話,“我隻說了讓你躺一會。”
霍抉把書丟到一邊,很敷衍地做了個躺的姿勢,“我正在躺。”
“……”
他真的一點都不客氣。
可這話的確是自己說的。
孟染接受現實,吸了口氣,“那你躺夠了沒。”
霍抉看了眼手表,“算上昨晚的5個小時,我一共等了你16個小時。”
“……”
“我受傷了,孟染。”
他眼眸漆黑,帶著幾分委屈,“為什麼不看看我。”
孟染很無奈,抿了抿唇,到底還是心軟了。
她走到他麵前,看了眼他手上被貼住的傷口,“……你等我乾什麼。”
“不知道。”
霍抉低頭,認真思考了幾秒,說:“可能是想問你昨天跟周嶼安說了什麼,也可能——”
他看著孟染,微頓,抬手把她拉到自己身邊坐下,“隻是想看到你。”
近在咫尺的距離。
他的氣息隨吐出的字很輕地噴在孟染臉上,癢癢的,孟染下意識地抬眸,目光與他不期而遇,隻是一瞬,不安分的引子便好像找到了機會,將那些未燼的火星複燃。
他的眼神讓孟染很懷疑他又要對自己做昨晚那樣的事。
孟染不得不避開他的對視,“我跟他說了什麼很重要嗎。”
“當然,”霍抉眉眼偏執,凝視著她,“我要知道,我跟他,你到底選了誰。”
說話的同時重新扳正她的臉,“看著我說。”
四目對視,他的手滑落下來,停在她手腕間。
溫熱緩緩流動。
說實話,孟染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表麵上,她的確遵循內心拒絕了周嶼安。
可她其實很清楚,她對眼前這個男人的了解也很有限。
在喜歡他這件事上,孟染多少有種鬼迷心竅的不理智。
就在不知怎麼開口時,突然的敲門聲打斷兩人的對話,關紹遠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小染,給舅舅開門。”
孟染怔住,沒想到關紹遠會突然過來,她蹙起眉,馬上拉著霍抉起身去臥室,“你先躲起來。”
霍抉:“……我就這麼見不——”
話還沒說完,就被孟染伸來的手堵住了嘴,“彆說話。”
柔軟的掌心突然貼在唇上,霍抉合理地閉了嘴。
保持著這樣的捂嘴姿勢,孟染把霍抉拉到自己的臥室,關門之前叮囑他:“彆出來,也彆說話。”
關上門,漆黑的臥室。
她的手觸感柔軟,手腕纖細,上麵還有一點護手霜殘餘的淡淡香味。
霍抉低斂著眼眸,莫名想到一些豔靡的畫麵,喉嚨乾得厲害。
他還真是卑劣得可以。
外麵這時傳來聲音。
“我見你燈亮著,還以為睡著了。”是關紹遠在說話。
“……我剛剛在上廁所。”孟染回他。
“是不是才回來?我給你打包了些飯菜過來,有芹菜炒牛肉,還有——”
“……好。”孟染全部提到手裡,而後催促關紹遠,“那舅舅您先走吧,我打算洗個澡再吃飯。”
“不著急。”關紹遠在沙發上坐下來,“我來還有事要跟你說。”
孟染如坐針氈,目光時不時往臥室方向瞟,“什麼事?”
“我今天去看了嶼安的媽媽,狀況不太好,一直在昏睡,你說她怎麼就自殺了呢,完全看不出來有抑鬱症呐,唉,”關紹遠說著又歎氣,“嶼安狀態也不好,好像沒休息,昨晚從診所離開直接就去了醫院,人很憔悴。”
孟染:“……”
接下去的幾分鐘裡,在關於周嶼安到底有多憔悴這件事上,關紹遠進行了一番詳細的描述。
霍抉聽得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