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是懸虛大陸的葭月,朔風陣陣,從遠處的山穀間翩躚而來,刮在人身上生疼。
位於大陸中心的太虛宗剛剛經受了一場大雪。
十二峰頂上白雪皚皚,遍地積素,足以淹沒到成人男子的腰間。
忽如一夜春風來,滿目皆是紛飛冰霰,銀裝素裹,唯有枝頭臘梅一點紅,迎著寒風熱烈綻放,似乎天地之間隻剩下一種顏色。
平日裡人來人往的太虛宗也罕見的冷冷清清。倒是讓宗內的部分特殊人士們非常滿意。
特殊人士劍修表示:啊,真是久違的清淨呢。
是的,這個號稱“天下第一宗”的宗門裡幾乎趕了五成都是劍修。
劍修嘛,誰都懂,就是那什麼“一劍破萬法”的修士。
雖然聽起來哥們特酷,但說白了劍修就是嘴上說著仗劍走天涯,爹娘再也不用擔心孩兒的生存問題;實際上卻囊中羞澀,隻能冷酷一點維持生**麵的樣子。
不過太虛宗挺挑資質就是了,每四年宗門招新的時候都得刷下無數心碎的少年少女們。
條條大路通中州,塞點錢捐一個山頭混個外門弟子掛個名也不是不可以。行走江湖就報太虛宗的名號,出了啥事都能給你兜著。
不好意思,有錢就可以為所欲為。
這會明明是正午,濃厚的雲卻把整個天空都漂成了死寂般的灰白色,不一會兒又有紛紛揚揚的雪花開始飄起,落在衣袂間時融化的極快,遍體生寒。
看守宗門的弟子們倒是依然堅守在第一線。好在隨著天氣惡劣,守門任務的獎勵靈石也翻倍,所以這個崗位即使辛苦,還是供不應求,人人搶破頭爭相為建設和諧美好山清水秀太虛宗出一份力。
平日裡光是一個太虛宗的名號就惹得彆人聞風喪膽,不敢來犯。但今日,注定是有些變故了。
那是一道刀光。
極冷,極亮,從皚皚白雪與天際相接的一點亮光之處突兀出現,像是月光般清輝,又帶著泠冽的殺氣,悄無聲息的落下,準確的將一層雪花從中間切割而下。
“五年之約,準時來赴。”
人還未見,聲已先至。
頭戴鬥笠,身裹灰袍的人影自遠處驟然走來。明明是緩慢的步伐,每踏出一步卻跨越了極遠的距離,隻不過幾息之間便悄然而至,落到門口。
刀未出鞘,雪地上未留下任何痕跡,隻有門口的一根橫欄應聲而斷,碎成紛紛揚揚的木屑,迎著看門弟子驚詫的眼神,夾雜在風雪中散落。
“穆野已來。敢問,宗戟何在?”
鬥笠微微抬起,露出下方一張冷峻的臉來,他倨傲的負起手,光是站在那裡都讓人感到刻骨的壓迫感,話語更是擲地有聲。
穆野!
這個名字在虛懸大陸可謂是大名鼎鼎。
十年前玄機排行榜更新的時候,這個名字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從千名之後竄進前五百,其速度之快,生平罕見。
穆野不過半百出頭,卻有如此高絕造詣,一時間風頭無兩,天才刀客之名,天下皆知。
虛懸大陸已經很久沒有出過這種等級的天才了。出現一個那宗門都是放在心尖尖上捧著,所有資源奉上。
如果沒有另外一個天才的話,穆野的確可以天高任他飛。
可惜命運弄人,同時代另外一位,比穆野晚了那麼幾年出生的天才,將他的風光搶的乾乾淨淨。
那個人的名字,早就被穆野咬牙切齒翻來覆去多遍,帶著無儘的不甘和嫉恨。
宗戟。
如果說穆野是萬年一遇的天才,那宗戟不僅是個萬年一遇的天才,不僅僅是天賦,就連運氣和心境都要遠超於他。
一個人最後能夠成就的高度,不僅僅取決於天賦,運道一樣至關重要。而氣就氣在,宗戟這小子的運氣,還真是好得出奇。
“尊上他……還在閉關。”
有一位弟子大著膽子說了一句,其他幾位弟子紛紛附和,雖然懼怕刀客身上逼人的威懾,但他們眼神堅定無比,哆哆嗦嗦的回話。
太虛宗的年輕一代,幾乎七成都是奔著宗戟來的。其中又趕了九成九都是他的小迷妹小迷弟。隨隨便便拉出一個來都能把宗戟的事跡口齒流利不帶喘氣的背誦一遍。
比如尊上當年宗門大比單挑贏過天才刀客穆野初露鋒芒,比如幻海絕境內力壓無極宗拔得頭籌,再比如七擒穆野,獸潮之中力挽狂瀾……
穆野:……
不,我不想出場,彆帶我。
但事實上這兩位隻是第一次在宗門大比上結下梁子後。接下來隻要是宗戟乾什麼,穆野都非常誠懇的和人家過不去,次次主動把臉送上去給人家啪啪打腫,並且樂此不疲。
反而給前期還不是很出名的宗戟艸了不少熱度。偏偏穆野就是不放棄,相當鍥而不舍。
“嗬,縮頭烏龜罷了。”
刀客冷笑一聲,身形一動,直接無視了障礙,踩在空氣中就要強闖。
竟是淩空踏虛!
守門弟子這回也顧不得那麼多了,靈氣一送,將朱砂繪成的符篆拋到空中。
登時,一條張牙舞爪的青龍便映於青空之上,發出了悠揚清亮的龍吟。
青龍印記!
這是太虛宗受到襲擊,用來召喚聚集弟子的便捷通信裝置。當然,它的用途多種多樣,偶爾也會放在空中,宣誓這塊地盤被太虛宗占了雲雲。
麵對已然領略了淩空踏虛的穆野,守門弟子絲毫不敢鬆懈。
淩空踏虛隻有聖階才能做到,而在虛懸大陸上......能夠踏入聖階的人,不過一個巴掌數的過來;即使算上半聖也才堪堪二十來個。
整個太虛宗則隻有掌門明虛子到達了聖階,其他七峰峰主有五位半聖,兩位九階巔峰。
這就是天下第一宗的現象級配置,也是它們在懸虛大陸上橫著走的本錢。每一次開放山門的季節都已加入太虛宗開辦的中州豪華旅遊套餐,每個旅遊旺季都能給太虛宗帶來一筆不菲的收入。
“怎麼?這就是天下第一宗的待客之道?”
穆野冷笑,手中用厚厚灰布裹著的長條狀武器轉瞬出鞘,彎月形的長刀咆哮而出,宛若遊龍,攏在刀客掌內。
“當初五年之約答應的倒是痛快,如今倒是連山頭都不敢出來嗎?!”
瞬息間,已經有無數道流光降落到山門前。
太虛宗已經有近二十幾年沒有觸發過青龍印記了,青龍一出,所有看到的弟子長老必須第一時間到達。
剛剛還空蕩蕩的山門登時擠滿了烏壓壓的人頭,他們個個身穿太虛宗藍白色的門派套裝,硬生生的把及膝的雪儘數踩成了冰。
穆野的聲音在這山門回蕩,內裡巧妙的蘊含了巧勁,震得山頭雪簌簌而落,遠處甚至傳來雪崩的轟隆雷聲。
本來太虛宗眾人都是磨刀霍霍而來,想要好好教訓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居然膽敢來太虛宗山門鬨事的狂妄小兒,結果聽到這句話後又默默的把四十米長劍收了回去。
這件事情屬實不能算穆野挑事。
五年前,名動天下的兩位絕頂天才紛紛踏入九階巔峰的瓶頸境界,在天下第一樓摘星樓巔立下五年之約,賭的就是五年後再戰,看誰能夠奪得第一天才的名號。
消息一出,立馬上了虛懸大陸玉簡頭條,輪番滾動播放了整整一個禮拜,勾起了所有人的關注。各路莊家紛紛開盤坐莊,為的就是賭這兩人誰能笑到最後。
宗戟在和穆野的曆史比試中從未敗過,所以主流還是更加要看好宗戟一些。
宗戟這個家夥的從出生起就是個怪胎,他的源星無法顯露,隻會在晉級的時候造成天地異象。並且因為他源星無法顯露的緣故,更是給人一種高深莫測的感覺。
剛開始宗戟還差點被人懷疑是不是個無法修煉的廢物,結果等到他開始修煉後眾人才驚覺。
這哪裡是什麼廢物啊,明明就是天道親兒子(擦淚)
“宗師叔不是那不守承諾之人,如今閉關未出,實屬無奈,還請穆道友多多寬待。”
藏劍峰峰主嚴飼眼皮一跳,微微側過身去遞給斂藥峰峰主楊黔一個眼神,後者立馬心神領會,朗聲應答。
“哼,寬待?”
穆野身為一個直來直去的刀客,最厭的就是這些彎彎繞繞。他哪裡看不出來太虛宗有在此打壓他的意思,當下就把刀往雪地上“簌——”的一插,微微拉下鬥笠,一副誓不罷休的模樣。
“今日已是最後期限,那穆野就在這裡等上個半天,不踏入你宗門一步,想必貴宗也不會為難來客吧?”
果然是有備而來。
雖然穆野打著的比試旗號沒毛病,但是這幅囂張的模樣還是讓眾多宗內弟子內心不爽。
不行,必須得找個理由今天先好好教訓一下這個小子!
才剛剛踏入聖階門檻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再怎麼說咱太虛宗掌門還是個聖階,要是讓個小子把場子挑了,太虛宗千年老臉都不知道往哪裡擱。
嚴飼眼眸一轉,掃到雪地上紛紛揚揚碎裂的棕色木屑,黑沉沉的眼眸忽然一亮。
這塊寫著太虛宗三個字的木匾其實不太值錢,因為宗門地處深山,常年又下雪,風還嗚嗚嗚的刮的老大。在這種極端環境下木匾每過幾個月就得換上一副新的。
不過沒事,穆野畢竟是個外人,所以嚴飼有的是餘地做文章,再結合斂藥峰峰主的三寸不爛之舌,保準讓這穆野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