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目皆是刺目的白, 石門那一邊的咆哮聲突兀的被按上了休止符,天地之間似乎隻剩血滴砸落在地麵上滾落出來的滴答滴答。驚蟄無聲的笑著, 隻覺得渾身的暖意都隨著手腕處猙獰的傷口而去, 冷的冰寒徹骨。
這便是結束了。
驚蟄從未想過自己也會這般等待死亡,更奇異的是,沒有不甘, 沒有仇恨,隻懷著遺憾和愛意。
很多很多年以前,在那一個暗無天日,傾盆大雨的夜晚, 七歲的驚蟄也曾想過跟隨著幾百條亡魂一了百了。
可他沒有, 他是唯一活下來的人,身上背負著血海深仇, 所以他活下來了。掙紮著活下來,不管活的多難,好歹也是從閻王那裡撿來了一條命。
多年在人世紅塵間的浮浮沉沉,即使最後走上了無情劍道的路, 那些狠厲和偏執被按到了骨子裡,終究還是......不願意放手。
若不是生死抉擇,既然攬入明月,便要死死鎖住的。
予之生命,予之劫難,予之綿綿情意,賜以淪亡。
隻是, 終究還是,抱憾。
驚蟄微闔雙眸,長歎一聲,卻不想靜默間忽然聽見響動,驚愕抬眸。
那道熟悉至極的,被映照到心底深處的玄色身影踉踉蹌蹌的從遠處靠近,深深淺淺的投影到虹膜之中,恍若隔世。
這是夢境嗎?是修煉者們死去後的魂歸之處嗎?
驚蟄根本無力思考,他隻能用儘全身力氣,貪婪的捕捉著那道萬分熟悉的身影,直到日夜思寐的臉放大湊近,溫熱的呼吸撲到臉上。
“你......”
因為失血過多,那雙黑眸中的黑色早就被血色的豎瞳代替,卻早已沒有冷酷,而是透著瀕死的釋然,偏偏嘴角又是淺淺的彎起,柔和了平日裡那一身清冷孤絕的氣息。
即使到這種時候,驚蟄眼眸裡炙/熱的情感依然熊熊燃燒,就像是一把從地獄而來的烈火,拽著宗戟無處安身。
“哈,真是個傻子,驚蟄,你就是天字第一號的傻子。”
宗戟也笑,笑的眼淚都出來,顫抖的手都快要握不住乾坤袋,他一股腦將裡麵所有千金難買的珍貴藥材倒出來,一顆一顆一瓶一瓶不要錢的往驚蟄嘴裡灌。
“我真是納悶,為什麼我筆下還會寫出你這麼傻的人。”
白衣劍尊身上滿是血痕,鮮紅的動脈血將勝雪白衣都給打濕,在空氣中結成一塊一塊幾欲顯出黑色的模樣,那一頭雪白長發早就被血汙黏在一起,生生變成妖冶的紅色。
驚蟄對自己是真狠,手腕處的大動脈不足以快速致死,他沒有絲毫猶豫的在頸部大動脈上補了一刀,血流如注,飆的宗戟黑色衣服上都滿是。
那可是大動脈啊,幾分鐘內沒有有效止血必死無疑。
宗戟看的心驚膽戰,一顆心幾乎要停止心跳,又手忙腳亂的拿出治療外傷的聖藥,一股腦倒在他撕裂的傷口處,拚命用手去捂,這才生生止住了那血的流動。
“這麼多千金難買的藥,你可是第二次吃了,像你這般窮的劍修,怕是這輩子都還不起這債。”
好在藥貴還是有有他貴的道理,宗戟從來沒有一刻這麼感謝過自己身為暗殿之主坐擁的萬貫家財,他惡狠狠的說著,扶住驚蟄的動作輕柔的不可思議。
誅仙大陣內很安靜,所有的修煉者都被轉移而去。白玉台階上前後都是高聳入雲的石門,高的看不見儘頭。
等待了漫長近乎一個世紀,躺在宗戟腿上的白衣劍尊眼瞼終於輕輕動了動,手慢慢挪了上來,與他十指相扣,將沒有任何防備的宗戟生生扯下,鋪天蓋地的親吻如同燎原之火,滾燙而灼/熱。
換氣間,白衣劍尊輕歎,“救命之恩,無以回報,便以身相許吧。”
兩個人就如同生離死彆後終於得以再度重逢的山海,熱烈而凶猛,像是要把彼此的靈魂都吞下,融入到血肉中去。
宗戟冷笑兩聲,一腔怒火伴著苦澀,終究是在這唇齒中淹沒,化為無可奈何。
“哼,以身相許倒是勉強......夠格了。”
一時間沒有人說話,兩個人肩並肩靠在一起,抵/死糾/纏。
分開時,兩人扯出曖/昧淫/靡的道道銀絲,喘/息聲幾欲鼓破耳膜。
即使是宗戟用四方鎖來到驚蟄的身邊,隻歎這裡依然還是誅仙大陣內部,若是出不去,先前種種努力,不過是讓他們在異空間湮滅之時做一對苦命鴛鴦罷了。
就算誅仙大陣沒有那麼快湮滅,剩下十年不也是彈指間,多了十年時間,卻也逃不過死彆。
兩個人都默契的沒有提到這個話題,等到冷靜下來後,四周的石階上滿是宗戟方才從乾坤袋裡散落的各色物什,亂七八糟,琳琅滿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