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陸時冬到縣城承德書院找張又新,對方帶他到飯堂吃飯。
陸時冬路上吃了餅子, 還不餓。
張又新隻好帶他去藏書室, “這裡是書院的藏書。學子可以勉強借閱。”
他笑著道, “上次我帶給你的那幾本書就是從這裡抄錄的。”
陸時冬看著這一架架書冊很是眼饞。
張又新帶他進去,“我也不知道你想看哪些書,你先挑出來, 等我下了課, 就過來借閱抄下來給你。”
陸時冬擺了擺手, “此事先不急。”他左右看了看, 拉著張又新到背靜處, “昨天你家遣了媒婆到我家提親, 這事你知道吧?”
張又新耳尖通紅, 輕輕點了下頭,“從你家回來後,我總算明白書裡所說的知慕少艾是什麼滋味了。陸賢弟, 你以前問我想娶個什麼樣的姑娘。我一直沒有概念。但是現在我有了清晰的念頭,我想娶你妹妹這樣善良溫柔的姑娘。”
陸時冬緊皺眉頭, “你姨娘也同意?”
張又新愣了一下, “前幾天,我爹回來祭祖。我親自稟告的他。”他又多解釋幾句,“我的婚事, 我姨娘做不了主,做主的人是我爹和嫡母。你也知道我嫡母根本不管我。”
陸時冬見他想得周到,原先有些不情願的心也開始動搖了, 隻到底有些不自在,“你會待我妹妹好嗎?我小妹心思單純,不懂得大戶人家的道道。我怕她適應不過來。”
張又新無奈苦笑,“陸賢弟,你又不是沒去過我家。你真的覺得我們家是大戶人家嗎?”
什麼樣的大戶人家隻有幾間瓦房,連祖田都沒有呢?
他們家所有東西都是嫡母帶來的,除了張家莊的祖宅和五十畝良田以及他爹身上的功名,其他寫的都是他嫡母的名字。
根本就沒他什麼事兒。他很清楚這些。
陸時冬有些尷尬,擔心對方覺得自己冒犯,他忙解釋,“你這樣挺好的。真跟你嫡母住在一起,日子未必有現在舒坦。”
嫡母看庶子少有順眼的。遠著些就挺好。
張又新笑著點頭,開始打探他們家的口風,“陸叔和陸嬸,他們對我有沒有什麼不滿的地方?”
陸時冬想起自己極力反對的事兒,有點不自在,岔開話題,從書架上抽了一本書,“哎呀,這書不錯。”
張又新:“……”
陸老頭一連好幾日都沒有出海,他特地到張家莊找人打聽張家的情況。
張家是名副其實的好人家,張家老爺每隔一年都會回鄉祭祖,還會出錢辦族學。
張又新能考上秀才,也多半是比小四早點啟蒙,多讀了幾年書的緣故。
陸老頭對張家很滿意。
回來後,親自問了女兒的意見。
陸時暖已經由一開始的驚訝,到後來的憧憬。
哪個少女不懷春,她自然也想找個俊秀的少年相伴一生。
她從小接觸的人當中,最熟的就是家人。
如果非要在她認識的人當中選一個類型當她相公。
她絕對不會選大哥二哥這樣的漁民,且不說朝不保夕,就說他們時不時叱罵媳婦,她就很不喜歡。
三哥這樣的,爹娘都管不住,就更不用指望其他人了。
隻有四哥這樣飽讀聖賢,知禮懂禮,不隨意打罵人,才是她夢寐以求的對象。
陸時暖點了頭。
陸老頭想到張家的情況,向女兒許諾,“你放心,張家給的彩禮,爹娘一分不留,全給你帶回去。”
紅樹村有不少人家嫁閨女,都會留一半彩禮,當然也部分人家全留的。很少有一分不要,全讓閨女帶走的。
陸時暖知道自家條件不好,勸道,“還是留一些吧。四哥還要考科舉呢。”
陸老頭斬釘截鐵道,“不行。女人的嫁妝是底氣。多些錢財傍身總比少些好。”
陸家這邊很快給柳媒婆答複。
臘月初八,張老爺一身八成新藍色雲翔直襟長袍,帶著張又新正式過來提親,震驚整個紅樹村。
張老爺的大名附近幾個村子都知道。他可是最近幾十年來離唯一一個考上舉人的老爺,聽說在府城當了官。具體什麼職位,他們不知道,但是能當官,就很了不起了。
沒想到他居然會向陸家提親,為的是自己的庶子。
農村人不懂得什麼叫庶子嫡子。在他們心裡,庶子也是自己兒子。
張老爺給兒子娶門第這麼低的人家,有點門不當戶不對的感覺。
無論彆人怎麼想,陸家收了張家的定親禮。
陸家當場許諾會給陸時暖五十兩銀子的嫁妝。
村裡人聽到都覺得陸老頭這是下了血本了。娶個媳婦也不過二十兩,嫁女兒居然倒搭五十兩。這還真是高攀啊。
圍觀的百姓說什麼的都有。不少人說陸老頭太傻了。
好不容易攀上高親,不想著撈好處,居然倒貼。
也有人說陸老頭才是真精明。有個當官的親家指點功課,陸四郎的秀才功名等於板上釘釘。
在眾多百姓及媒人的見證下,張老爺和陸老頭互相寫下定親文書,而後交換,這門婚事算是定下了。
結婚正日定在明年六月六。
從這日開始,陸婆子便不讓陸時暖出去趕海,而是留在家繡嫁妝。
一眨眼過了十天,天越來越冷,海邊結冰,陸家人不再趕海,打算進城賣海貨。
這些海貨都是攢的稀罕貨,平時賣不上高價。隻有過年時,價格才能提一些。
陸時秋趕著小毛驢帶他們一起去。
陸老頭,陸婆子和陸時夏三人去東市擺攤。陸時秋和二丫是在縣衙斜對麵的空地表演雜技。
到了年底,進城買貨的行人特彆多,不少人停下來觀看。
這些給的賞銀不多,多是一文,兩文。但架不住人多。二丫表演了一上午,也掙了有三四百文。
他讓二丫把大缸扛到腳店。
回來的路上,二丫傻不愣登地看著他,“吃!”
每次表演完,他都要給二丫買好吃的。有時候是肉包子,有時候是糖,有時候是鹵鴨腿。
陸時秋指著顧家飯館,“待會爹帶你去這家吃。”
二丫這會倒是聽懂了,主要是這家酒樓的飯菜太香了,她每次都會駐足很久,陸時秋哪肯帶她進這飯店吃飯,所以每次都把她拉走。現在見他指著這地方,二丫歡喜得直拍巴掌。
陸時秋帶著二丫到東市。
快過年,大多數人家都舍得給家人做好吃的,圖個好意頭。
陸老頭帶來的魚乾賣了一大半,他們心情格外好。
“爹,我請你們吃好的。走!”
陸老頭抽著旱煙,“吃啥好的。縣城東西那麼貴。你去給我們買幾個饅頭吧。我把剩下的這些魚乾給賣了。”
陸時秋把剩下的魚乾全扒拉到袋子裡,“爹,今年大家手頭有錢,你這些東西不愁賣。聽我的吧。”
陸老頭想想也是。今年比去年好賣多了。客人也沒有為了一文兩文就討價還價半天。
三人跟在陸時秋身後。
他們經過一家包子鋪,陸婆子想起家裡幾個孫子好久沒吃肉了,停下來問,“夥計,肉包子多少錢一個?”
夥計拿著棕葉,笑著回答,“三文錢一個,您要幾個?”
嚇得陸婆子連連擺手,“這麼貴?我的老天爺,一斤肉才十七文,你這一個包子還沒半兩肉呢。賣這麼貴,搶錢呐?”
夥計臉上的笑容都快撐不住了。
陸時秋覺得丟人,立刻攏著親娘的胳膊,“娘,兒子請你下館子。”
陸婆子胡亂點頭,嘴裡還嘟噥,“太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