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許屠戶正拿著個燒火棍往小石頭的屁股上招呼,嘴裡還間或罵上一句,“你下次還騙錢嗎?說!”
小石頭鼻管裡全是血,流到嘴上,血淋淋地,看著都嚇人,可他根本顧不上擦,兩隻眼睛不錯眼地瞪著許屠戶,死死抿著唇。
陸時秋進去的時候,就是看到這一幕。
三丫跟在爹爹後麵擠進去,小短腿蹬蹬跑上前,從自己布袋裡取出一個帕子給小石頭擦鼻子。發現怎麼都擦不乾淨,她想了想,又從布袋取出一小團棉花,塞進他鼻管,鼻血才止住。
許屠戶看到陸時秋,眉心緊緊擰緊,“陸兄弟,這是我們許家的家事。”
陸時秋點了點頭,“我知道這是你們許家的家事。”他指著小石頭,“可這孩子吃不飽肚子買了小半袋紅薯藏在我家裡。我今兒才知道,想上門勸勸許屠戶,小石頭他娘改嫁給你,是帶著一個院子。那院子市價也值二百兩銀子。就衝這些錢,你也不該這麼苛待孩子。”
陸時秋來前確實不想管小石頭的事兒。他主要怕自己插手惹惱了許屠戶,回頭小石頭處境更糟。
可他沒想到許屠戶這麼狠。才多大點的孩子,他就敢下這麼大狠手。
瞧瞧他把孩子給打地,鼻管流那麼多血。到底不是親生孩子,他不心疼是吧?
他陸老三雖然也是後爹,但他從來也沒打過孩子。這許屠戶長得五大三粗,跟個孩子置氣,忒不是東西。
所以他出聲了,而且聲音老大,生怕外頭的人聽不清楚。
圍觀人群全都無比震驚地看著許屠戶。
要說也不怪這些人不知道這事。他們現在住的是城東,多數都是租戶。而小石頭原來的家,卻是城南,周圍住的都是鹽儉縣本地人。彆看離得不遠,事實上,城南的百姓看不起城東的這些小販。
城東的租戶基本上不會租那片地方。畢竟沒有人願意天天看彆人的冷臉。
所以也不怪大家不知道小石頭家原來還有個院子。
這會子聽到這事,大家看許屠戶的眼神都不對了。
那麼多錢,他居然還說小石頭是個拖油瓶,而且根本不給孩子吃飽飯。孩子餓急了,才會騙錢。他卻不問青紅皂白就把孩子打了一頓。鼻青眼腫,流鼻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這心咋這麼狠呢?
有人拍著巴掌道,“我就說嘛。許屠戶長得人高馬大,老家還蓋著青磚瓦房。就算續弦,他想找黃花閨女也不是啥難事。為啥偏偏娶個帶著兒子的寡婦?原來他是看上這孤兒寡母的二百兩銀子啊?”
“肯定是啊。黃花閨女嫁妝再多,也沒有二百兩銀子啊。”
許屠戶聽到周圍的議論聲,臉色鐵青,拳頭不自覺捏緊,咯吱作響。他沒想到陸時秋居然這麼不給他麵子,當著大夥的麵就給嚷嚷開了。
他低頭看著小石頭,眼底閃過一絲冷意,抬頭的時候,臉上掛著憨厚的笑容,“陸兄弟,那銀子是給小石頭將來蓋房娶妻用的。至於小石頭吃不飽,這我還真不知道。我天不亮就去東市賣豬肉,家裡啥事都不管的。”
陸時秋嗤笑一聲,指著小石頭身上打滿補丁的衣裳,“你不知道他餓肚子,這話是真是假,隻有你自己知道。但是你眼睛不瞎吧?你看看他穿的是什麼衣裳?要不是一年前見過這孩子,我都以為這孩子是個小乞丐。”
許屠戶張嘴又要解釋,陸時秋擺了擺手,“你可彆再跟我說家裡啥事都是你娘子管的。我之前好歹租住過他們家的院子。她就是個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毫無主見的婦人。小石頭是她的親生兒子,如果沒有你授意,她怎麼可能會狠下心苛待自己的孩子?你現在裝什麼大蒜瓣?”
圍觀群眾也七嘴八舌討論起來。
“是啊,就算男人心粗,可眼睛又不瞎。怎麼可能看不到小石頭身上穿的衣服。再說那劉氏也確實就像這人說得一樣。唯唯諾諾,連借針線這麼點小事,她都不敢自己做主。”
“我的天,真的假的?借針線都要問許屠戶?”
“可不是嘛。”
……
大家鄙夷的目光直直射到許屠戶身上,他從來沒有覺得這麼難堪過。
就在這時,東屋門打開了。
劉氏抱著孩子,虛弱地走了出來,聲音有氣無力,“你們誤會我男人了。是我剛生孩子,沒有精力照顧小石頭。才讓孩子餓了一兩頓。這孩子就以為我不疼他了,才撒謊騙錢的。”
這話說得合情合理。大家看著她臉色蠟黃,就猜到她生孩子糟了大罪。
有那心軟的婦人還勸道,“你快進去吧。外頭冷,可彆凍著孩子。”
許屠戶也心疼兒子,衝劉氏道,“你快回去吧。以後咱們好好對小石頭就是了。”
說完,他衝其他人道,“家裡剛添了一個孩子,亂糟糟的。你們先回去吧。”
有些人覺得沒有意思,也就走了。
說到底這是許家的家世,就算許屠戶娶劉氏真的是為了那二百兩的院子。可又能怎麼樣呢?
這是人家的家事。他們也管不了。
看過熱鬨,當做茶餘飯後的談資,也就散了。
陸時秋看了眼小石頭,又看向許屠戶,一副好心的樣子,“許屠戶,我看你也不喜歡這個孩子,不如這孩子就讓我領回家養吧。”
原本想要離開的吃瓜群眾猛然一驚,全都回過頭來看著陸時秋。
啥玩意?替人家養兒子?
這人該不會是瘋了吧?
許屠戶臉上也是一僵,用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看著他。
陸時秋笑了笑,“你也知道我有四個女兒。我正想找個小子給我女兒當童養夫。”
眾人一臉石化,童養夫?
小石頭一愣,仰頭看著陸時秋,顯然沒明白童養夫是啥意思?
三丫卻是一臉驚喜。爹爹這是不是想收養小石頭?那他們以後就能天天在一起玩了。
剛要進屋的劉氏聽到這話,臉上露出一絲驚喜。
如果真的能把小石頭送人,她巴不得。這孩子就是個沒良心的白眼狼。
她身子骨不好,生他弟弟時差點難產,她命大,活了過來。可孩子那麼瘦小,她問他要平安鎖給弟弟保平安,他居然不肯,反而說她偏心。一點也不體貼她。
劉氏不由看向許屠戶,很希望他能同意。
可許屠戶不是傻子。他能同意嗎?
他要是同意,他這名聲就臭大街了。不出半個月,所有人都知道他貪圖錢財娶了個帶兒子的寡婦。生完孩子,就把前頭的孩子送人了。
而且不是把孩子送給人當兒子,是當童養夫。
童養夫?將來這孩子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