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時,小石頭不敢抬頭看三丫,三丫也根本不敢看他,兩人之間有些詭異。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吃完飯,囡囡去前麵上課,三丫回房看畫,木氏帶二丫到後麵照顧孩子。
院子裡隻剩下陸時秋和小石頭。
陸時秋考小石頭的學問。這孩子一向很刻苦勤奮。他非常自律,今天需要完成的事絕不會拖到明天。步子也一直穩紮穩打。
陸時秋讓小石頭先跟他到學堂上課。小石頭乖巧應下。
晚上,木氏翻來覆去睡不著,睜開眼,看到陸時秋正靠坐在床頭。
屋外灑進一束月光,把他臉上的表情照得清楚明了,他似乎有煩心事。
“你怎麼了?”木氏坐起來。
“我在想小石頭的事。”
木氏一愣,“你該不會真的心動了吧?”
“是啊。”還彆說,陸時秋還真動了這心思,小石頭身上那股不服輸的勁兒,他特喜歡。
木氏有些急了,“可是這孩子隻是個秀才啊。他家裡還沒什麼錢。我不想三丫嫁過去吃苦。如果咱們多給她嫁妝,我擔心小石頭自尊心受不了。夫妻之間必定產生隔閡。這以後的日子還怎麼過?”
低嫁過去,自尊心強的男人會覺得落了麵子。
這正是陸時秋煩惱的地方。
雖然他不想三丫高嫁,可也不代表他想把閨女低嫁那麼多。他想找個門弟差不多的。可是在這京城,他根本不認識這樣的人家。
陸時秋歎了口氣,“其實我很欣賞這孩子。許多人都是思想的巨人,行動的矮子。這個孩子打定主意做一件事就立刻會去做。從來不拖延。韌性強,將來必定有大造化。而且他家中隻有養父,三丫嫁過去就能當家作主。沒有妯娌,沒有婆婆,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多好。”
木氏若有所思。
陸時秋繼續道,“他小時候被繼父那樣對待,心裡依然向著陽光,說明他心思靈透。目前為止,他品行沒問題。隻是人心意變。我也不知道他將來會不會辜負三丫。”
如果小石頭是舉人,她還勉強能答應,可是這孩子現在隻是個秀才,木氏想了半天,還是下不了決心,“要不然咱再等等?”
陸時秋點頭,“聽你的,再看看。”
木氏鬆了一口氣。
第二日,小石頭一大早就進了城。
陸時秋也沒攔著。等回來時,他居然帶回一張銀票交給陸時秋,“先生,我一定不會讓三丫跟著我吃苦的。”
陸時秋都看傻了,湊近了瞧,這他娘的是多少兩啊?他這是搶劫去了嗎?
“你這銀票哪來的?”
小石頭抿了抿嘴,“我把魯班鎖的圖紙給賣了。”
這魯班鎖其實並不是一代鼻祖魯班製的機巧玩具。這是小石頭很早的時候,自己根據魯班鎖的創意研製出來的新式鎖。
漢代的三簧鎖已經沿用了一千多年,擅長溜門撬鎖的小偷熟練到隻用一根頭發絲就能撬開。
而他設計的這把鎖,用銅打製,鎖身有五個轉輪,每個轉輪上刻著十個字,轉動轉輪連成特定字的組合才可以打開。
當初為了造這把鎖,小石頭作廢許多木材。後來換成銅製,損耗小了許多。可是銅太貴了,他把自己的零花錢全用上去了也不夠,三丫還支援一點,他一邊接活一邊研製,試了幾百回才製成。可惜後來做成,因為男女大防,他沒機會把原理講給三丫聽。
陸時秋有些鬨不明白了,“這個能賣這麼多錢,你怎麼不在縣城賣呢?”
小石頭低聲解釋,“京城能賣上高價。”
陸時秋:“……”
好吧,這理由無懈可擊。
可是他記得三丫跟他說過,這個鎖是小石頭花了一年多才製成的,就這麼賣了……
“你不後悔嗎?”
小石頭搖頭,“不後悔。”
說不後悔是假的,這可是他第一個滿意的作品,可是為了三丫,值。
他必須得讓先生知道,三丫嫁給他,不會吃苦受累。
陸時秋拍拍他肩膀,“我就欣賞你這樣聰明的娃。”
小石頭見他語氣有了鬆動,忙道,“先生,我不會讓三丫跟我吃苦的。這些錢足夠我們過一輩子了。如果不夠,我還可以再掙。”
陸時秋把銀票遞給他,“好好收起來。”
小石頭推過去,“先生,你幫我收著吧。我裝這麼多銀票在身上,睡著不踏實。”
陸時秋想到他住在前麵,人多眼雜,還是答應了,“行,我幫你收著。”
到了晚上,陸時秋把銀票拿給木氏看,木氏目瞪口呆,“一千兩?什麼鎖啊?居然能賣一千兩?”
純金打造也用不了這麼多錢啊?
陸時秋給她解釋,“鎖不值錢,但是這個鎖是小石頭做出來的新鎖。一般小偷打不開。我估摸小偷連見都沒見過。”
陸時秋想起來了,“四乙,你這種鎖後世有嗎?”
【有,叫密碼鎖。】
陸時秋笑了,“那商城賣多少錢?”
【方子也是一千兩。】
陸時秋:“……”
好嘛,他發現了,商城裡的價格跟外麵的價格相等。完全杜絕他賣差價的可能。
陸時秋丟開四乙,見木氏捏著銀票,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他推推她肩膀,“你怎麼了?發什麼呆呀?”
木氏一言難儘,“我就是覺得有些騎虎難下了。”
陸時秋多少能猜到她心思,“你現在覺得小石頭其實也不是那麼差,對吧?”
木氏臉色微紅,“是這樣沒錯。不過他要是考不上舉人怎麼辦?”
科舉一事瞬息萬變,哪怕陸時秋也不敢保證小石頭一定能中,他想了想,不太在意,“考不上也是秀才。他是個木匠,連密碼鎖都能製出來。想法肯定不少。”
木氏張了張嘴,最終隻能含糊不輕道,“我再想想吧。”
陸時秋想想也不能逼她。
到底是當娘的,木氏要考慮的問題太多,既希望女兒能衣食無悠,又希望女兒能受人尊敬,不被人欺負。
第二天,木氏便有些沒精打采的,陳氏做完一雙鞋,抬頭見三弟妹發呆,輕聲咳了咳。
木氏抖然回神。
“你怎麼了?做鞋子還發呆,當心紮到手。”
木氏低頭一瞧,就見針正紮在鞋底上,離她大拇指僅有一息之間,她趕緊把針拔下來,在頭皮上劃拉兩下。
陳氏拖著凳子,挪過來,小聲湊到她耳邊問,“是不是為三丫的親事急啊?”
木氏一聽,嚇得手都哆嗦了,手指狠狠紮了一下,血咕咕冒了出來。
她含在嘴裡吮了一下,四下看了看,周圍隻有幾個孩子,壓低聲音開口,“是啊。老找不到合適的。”
陳氏擰眉,“怎麼沒有合適的?那誰誰年齡不是正合適嗎?”
擔心被孩子聽去,她故意含糊不輕。
木氏以為她說的是小石頭,當即就道,“可他隻是個秀才。”
陳氏一愣,大頭是秀才嗎?不是啊。
木氏擰眉,“你說的是誰啊?”
木氏和她對視一眼,這才意識到兩人說岔了,“我說的是小石頭。”
“我說的是大頭”陳氏忙道,“我聽我男人說,大頭一幅畫能值三百兩。三丫嫁給他,那不得一輩子吃喝不愁啊。”
木氏搖頭,“不成。她爹說大頭性子跟三丫不合適。”
陳氏覺得小石頭更不合適。那家裡窮成那樣,三丫嫁給他,還不得吃苦啊。
“我說你可彆犯糊塗。你把閨女嫁給這種一窮二白的小子,等他發達了,他一腳就能把三丫踹了。這種人我見得多了。”
木氏剛要跟她解釋,小石頭有錢,就聽外麵傳來二丫那標致性大嗓門。
“娘”
木氏一聽趕緊放下手裡的活,往外麵走。
院外正站著幾個穿著官服的男子,她一個也不認識,“請問你們找誰?”
打頭的那個官員從懷裡掏出一把鎖,“我們找製這把鎖的人。”
木氏昨晚已經從陸時秋那邊得知小石頭賣了一把鎖,想來應該就是這個了。
她開了門,見他們似乎很急的樣子,“你們是進屋喝杯茶,還是我幫你把人叫過來?”
那官員拱手,“叫過來吧,我們還有要事要忙就不進去討擾了。”
木氏點了點頭,陳氏忙道,“我幫你去叫人。”
說著,風風火火往院裡跑。
沒一會兒,小石頭和陸時秋在陳氏帶領下走了出來。
小石頭一頭霧水,“這是我製的。大人,有什麼問題嗎?”
那官員看到他這麼年輕,有些不確定,再次確認一遍,“這是你一個人製的?”
小石頭點頭,“是啊。”
那官員從懷裡掏出一塊赤金打造的牌子,“我們是機巧閣的。請跟我們走一趟吧。”
小石頭剛來京城,哪裡知道什麼是機巧閣,他一頭霧水看向陸時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