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冰涼的觸感再度從燕危的脖頸滑到燕危的臉頰。
雨水裹夾著涼風一直往裡送, 燕危卻覺得周身都是森冷的感覺,同冷風不一樣,那種涼停駐在他的身側, 他仿佛站在一個散發著冰冷的藏屍櫃前。前方分明空無一物,常開著門的車廂安靜地停留在他們的麵前。
其餘人陸續有了不一樣的反應。
同許妙妙和燕危一樣,他們或多或少都感受到了那看不見的恐懼。
燕危抬了抬手, 手指微動,最後還是放下了手。身體數據和感知力不能直接使用,還是不要先輕舉妄動的好。
那冰涼的觸感從他下巴和臉頰交彙的地方一路往上, 伴隨著低下的溫度一同,似有若無地往上, 最終在他的眼角旁停下。
燕危感受到一股潮濕的黏膩。
晏明光看向他,下一刻便皺著眉拿出了紙巾。林情也麵色一沉,說:“燕危,你的臉。”
燕危挑眉, 卻沒有拿出鏡子。他仿佛根本不在意自己臉上現在是個什麼模樣,隻是抬手, 指尖摸過方才有觸感的地方, 同樣感受到了黏膩。他拿到眼前一看——那是鮮紅的血。
小把戲。
但是燕危一瞬間潔癖上來了,方才還微微帶笑的麵容瞬間僵住。他根本等不及晏明光來幫他擦, 一把搶過紙巾就在臉頰上用力擦試了幾下。末了還嫌不夠,燕危又拿出濕巾擦了好幾下。
燕危這一下耽擱了一會, 其餘的好些玩家已然小心翼翼地往車廂裡走。他們本來還多少關注一下燕危這個“生麵孔”, 此刻看他這幅模樣, 反倒少了些許好奇。
如趙景臣這種見過燕危在四十九層的表現的人,心中雖然對燕危是誰有個底,卻也同樣沒有多在意。
在他們眼裡, 再厲害再有潛力,那也隻是個四十九層的玩家,在八十九層還極有可能拖累隊友。看他還不如看看最近登樓風頭正盛的晏明光,或者是已經有好幾次八十九層經驗、手段狠辣的林情。
都到這個層數了,也沒什麼人廢話,各自心壞打算地打量了一番,便陸續進去。
等到燕危擦完了臉,也就剩下丁笑和許妙妙了。
丁笑一直沒有動。
許妙妙是丁笑一手帶出來的,丁笑沒動,她自然也沒動。她眼見丁笑一直盯著燕危等人,還道是她方才和燕危打招呼讓丁笑留心,低聲說:“丁姐,你很久不關注樓內世界的動向,可能沒見過他們。燕危就是半年多前那個最後和我合作的玄鳥玩家。啟明星這回沒人能進來,還多虧了他們。”
燕危三人仿佛沒有聽見許妙妙的話一般,也跟著其他人走進車廂。
丁笑眸光一轉,嘴角勾起,像桃花瓣一般的雙眸蕩出和副本裡的陰森詭譎格格不入的親和。
她隻是說:“進去吧。”
站台上吹起了一陣大風,嘩啦啦地,連帶著站台外側的欄杆又倒了一大片。
轟鳴的雷聲和濃稠的雨聲中,丁笑和許妙妙也跨上車廂。車廂的門在許妙妙踏入的那一刻,驟然“哐當”一聲猛地關上,隔絕了列車內外的世界。
站台上空無一人,列車發出長鳴笛聲,每節車廂下頭的車輪開始緩緩滾動,摩擦著遍布斑駁鐵鏽的鐵軌。雨水從布滿血跡的鐵皮上滑落,好似有血水在列車上流動。
這一節車廂似乎是餐車。狹窄的走道兩邊都規律地安放著長方形的桌子和桌子兩側的長椅,一共有六張餐桌,車廂的末尾還有一個餐台,裡頭擺放著些許餐具和廚具,像是點餐和製作簡易食物的地方。
從站台上車的時候,外頭雖然是陰天,但顯而易見還處於白日。可車廂內部的燈光隻有暗黃的燈光,從懸掛著的破舊燈泡上散發而出,僅僅起到了聊勝於無的作用。
列車啟動得太快,燕危等人剛進車廂,才看清楚車廂內的環境,就在這突然的加速中被搖晃到了一下。
趙景臣一個沒站穩,踉蹌一步,險些撲到一個餐桌旁。
他剛一穩住身形,趕忙後退幾步,離這個餐桌遠一點——剛才所有人都看到了,雷光一閃而過的時候,這個餐桌上坐著一個脖子斷裂了一半的臟東西。
燕危則是被晏明光穩穩地拉著,默不作聲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十幾個人站在一個車廂裡頭,顯得十分擁擠。再加上光線昏暗,他們的身體數據又回歸成了普通人的樣子,此刻一眼望去,根本看不清大多數人的麵孔。
很昏暗。
很安靜。
或者說,列車運行的聲音明明就在耳側,他們十幾個人活動的人聲也此起彼伏,但是四周卻仿佛安靜而空洞,車廂頂部串聯在一起的燈泡搖晃得讓人心底發怵。
燕危心中不詳的預感越來越重。
死亡壓迫本是一種比較少見的特殊類型副本。這一類的副本,玩家們在樓內世界引以為傲的身體指數和感知力都沒有任何用處,副本中的鬼怪形式不一定,但是鬼怪對於玩家而言是絕對的危險——玩家基本沒有太大的反抗能力。
這類的副本,玩家隻是有技能和道具的普通人,有限製的反而是鬼怪——鬼怪殺人需要條件。
至於條件是什麼?
他們一無所知。
其他所有的死亡壓迫本也是一樣的,副本一開始,玩家在沒有任何提示的情況下,對死亡究竟什麼時候來臨根本沒有任何預期。
最快擁有線索的方式隻有一種,那就是死亡收割開始。隻要有人死,那就代表著信息的到來。所以在場的所有高層玩家,包括燕危在內,都沒有任何多餘的舉動。誰都不想做開路的那個人。
不多時,前方連通的車廂裡,一個穿著白色廚師服的人似乎推著一個小推車緩緩靠近。
眾人紛紛噤聲望去。
待到靠近的時候,借著晦暗的光,眾人總算看清了這個車上不知道是不是人的唯一的人。
這是一個長相很普通的中年男人,他穿著一身潔白的廚師服,工整地戴著廚師帽,麵容有些年歲帶來的皺紋,五官卻很平常,沒有任何和那些臟東西有關的氣息。普通到如果不是在這種地方看到,根本不會有人多花費眼神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