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齊靖陽六年,國力昌盛富饒,六鄰國皆以大齊為尊,戰事儘消,百姓一派和樂。
正月初六,寒風料峭,正是打春的日子。宮中上下忙成一團卻也井然有序,人人臉上都透著喜氣。
“今兒可是萬壽節,你們都給我打起精神來!萬歲爺若是瞧你們辦得好龍心大悅,賞錢可都是你們的!”尚膳監的監工太監扯著尖細的聲音道。
底下站著訓話的小宮女們紛紛答著:“喏。”
“行了,去吧!”
這像指甲劃在牆上的尖細刺耳的聲音讓其中一個穿著略微有些單薄的小宮女不禁搓了搓胳膊,她伸出小手輕輕哈了一口氣,待手有了些熱乎氣便抬手揉了揉凍紅的耳朵。
“阿圓,你耳朵又痛了?”一邊一個生著小巧瓜子臉的小宮女睜著一雙滿含擔憂地眼睛看著她。
阿圓往凍僵的手中哈著熱氣,瘦小的身子有些微微發抖,她輕輕搖了搖頭:“阿尋我無事,都習慣了。”
“什麼就習慣了,你耳朵都紅腫了。”程尋看了一眼旁邊一臉得意的姚蘊安有些憋不住心中的火氣:“你得意什麼?若不是你偷偷把阿圓的冬裝弄濕了,她也不會冷成這個樣子!”
“是她不小心丟了冬襖,與我有何乾係?”姚蘊安好看的眸子輕蔑一瞥,朱紅的唇微微撅起:“程尋,我就不明白了,你我才是身份同等的正正經經的官家小姐,她是什麼?是湊數湊上來的賤民!你怎麼整日地護著她?莫不是看她模樣好,想著她有朝一日爬上龍床好讓你沾沾光?”
“你!”程尋氣結,小臉兒漲得通紅,氣得抬手就想打她。
“阿尋,你理她做什麼?”阿圓趕忙把人拉住,姚蘊安是正五品通政司參議姚越良的女兒,在宮中還有個尚儀姑姑照看著,她們得罪不起。
程尋看著阿圓那原本白皙細嫩的小臉兒被凍得紅通通的,連眉心那顆血紅色的朱砂痣都比往日鮮豔了許多,配著她那雙含著水光的眸子,整個人愈發顯得嬌怯怯的。
“都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去乾活?”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程尋連忙把阿圓腦袋按下,拉著她就要走。
傅傳那雙略微凸起的眼睛四下一掃,突然就瞧見了一名麵容精致、粉雕玉琢的小宮女。他目光微微變深,抬腳就跟了上去:“前麵那兩個,站住!”
阿圓心裡一梗,像是橫了根魚刺一般。她緊張地把頭埋在胸前,心中默默跟菩薩祈禱著。
傅傳誰人不識?這可是宮中出了名的喜好貌美宮女的色坯。阿圓剛入宮時,負責教導小宮女的女史就告誡過她們,見了傅傳就遠遠躲著。尤其是像她這種家鄉人數不夠、被賣給官家補上采選名額的人更要小心,位卑人賤,若是有個萬一可沒人敢替她說話。
阿圓與程尋心中直發抖,轉過身去行禮低聲道:“傅掌司。”
傅傳掃了二人一眼,將目光落在阿圓身上:“怎麼穿了舊襖子?袖子都短了一截兒。”
阿圓把頭低得低低的,小心翼翼地答到:“回掌司大人的話,奴婢不小心把冬襖弄臟了,天冷不易乾便穿了舊的……”
阿圓察覺到頭頂那像火炬似的目光,心裡惴惴的,默默把頭又低了低。
傅傳咧唇一笑,抬手摸了摸下巴:“你們是哪兒的宮女?”
“回掌司大人,奴婢們是尚儀局的宮女。”程尋反應快,胡亂答道。
傅傳輕輕嘖了一聲,伸手碰了碰阿圓露在外麵凍得發紅的手腕,細膩如脂的觸感讓他眼中多了絲興奮:“瞧瞧給凍的,雜家見了也是不忍。你叫什麼名字?趕明兒我讓他們給你多做一套冬襖送去。”
阿圓心中一緊,交疊相握的手下意識抓緊:“奴婢……奴婢……”
正當她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一個爽利的聲音傳來:“眼下正忙得腳打後腦勺,你們兩個倒跟掌司大人套上近乎了,還不快進去幫忙?”
阿圓與程尋如蒙大赦,屈膝衝著來人福了一福,匆忙逃離了,隻聽見身後女子賠著笑道:
“萬壽節是大日子,裡麵人手不夠,大人見諒。”
傅傳冷哼一聲,甩袖子轉身就走了。
阿圓偷偷回頭看了一眼,隻見那宮裝女子板著臉朝自己擺了擺手便離開了。
“是尚儀局的霍掌司。”
“多虧遇見了尚儀局的人,那傅掌司定是會以為我們真的是尚儀局的宮女。”程尋低聲道。
阿圓心中卻還是有些擔心,雖然她在這宮中隻是一隻小蝦米,可是傅傳卻是大魚,隻要他張張嘴,連根兒手指頭都不用動自己就被拆吃入腹了……
“彆怕,小宮女這麼多,他且得尋一陣子呢!”程尋見她愁眉苦臉的,開口安慰道。
“但願傅掌司一忙,就把我給忘了。”阿圓微微歎了口氣,這話安慰不了她。去年夏天,傅傳碰上了一個小宮女,那小宮女機靈,跑得快……然而傅傳還是把人找到了,聽說那小宮女的屍身是沒有腿的……
以她的出身,若是真有個萬一,也頂多就是賠給家裡些銀子,這偌大的皇宮,哪天不死人的?
“阿圓,其實我有一個辦法。”程尋想了想,認真道。
“什麼辦法?”阿圓那雙淒淒慘慘的眸子瞬間就亮了起來。
“四月春選,該是升位分的時候了,你爭上一爭謀個好去處,說不定可以逃過一劫。”
阿圓看著一臉鄭重的程尋都要哭了,晉位分哪兒那麼容易啊?這皇宮是個處處講究裙帶關係的地方,她就是連關係都沒處尋去……
“阿圓,女史人手不夠,你去幫柳司膳打下手。”尚食局的崔掌膳崔巧道。
“喏。”阿圓應了一聲,轉身走向忙得眉毛都快豎起來的柳司膳身邊。
“會切絲嗎?”柳司膳掃了一眼身形嬌小、略微有些瘦弱的阿圓,有些懷疑她能不能拿得動刀。
“會的。”
柳司膳遞給她一根胡蘿卜,吩咐道:“切成一寸長的細絲兒,越細越均勻越好。”
“喏。”阿圓知道,崔掌膳把她安排到柳司膳身邊是給她個露臉的機會,若是做的好了,司膳興許能記個臉熟。她淨了手,拿起刀深吸了一口氣,手起刀落,動作十分熟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