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微塵,你要不要問問你的醫生。你除了特殊人格障礙,是不是心理上也有點病?”
葉笙深呼口氣,伸出手推開他的肩膀,保持距離。不過寧微塵剛剛的反應讓他知道他猜錯了。
葉笙舉起手裡的那根銀針,直直豎在兩人之間。少年瞳孔裡的冷意固如冰川,薄如刀。
越是在危險的時候,幼年時那股被葉笙強行壓下去的戾氣就越是顯現出來,像瘋狂生長的刺。他的本性就不是溫和善良的。
在遍地土匪殺人犯的陰山長大,懷疑、警惕、惡意揣測早已成為本能、融入血液。
但這是錯誤的。
是不對的。
葉笙閉了下眼,隨後睜開眼,說道:“我碰到這根針後,能到感受到被它縫過的事物的氣息。我發現,姐姐在縫屍匠肚子裡,並沒有死。”
“我以為你是在騙我。好讓我把妹妹送進子宮去給姐姐吞噬,完成任務。”
“任務?”
寧微塵唇上染著鮮血,豔豔似桃花,攝人心魂,嗤笑一聲。
“我在乎任務?”
“我知道你不在乎。所以我說我猜錯了。”
葉笙彆開頭,把那根長長的銀針收起來,就要起身。
寧微塵涼涼道:“就這麼一句?”
葉笙抬眸:“什麼?”
寧微塵咬字又輕又狠:“葉笙,你懷疑我,弄傷我,然後就這麼一句輕飄飄猜錯了?”
“……哦。”葉笙非常上道,從善如流:“對不起。”
寧微塵的食指中指合並撫摸上染血的唇,垂眸,沒說話,沉默片刻,他兀地一笑,將指腹上的血懶洋洋掃到葉笙臉上。
淡紅色曳開,像是一個靡麗的吻。
“我要是不接受呢?”
葉笙硬扯了下嘴角,剛想說話,突然一道黑色的陰影覆蓋下來。他愣住,發現小芳不知道什麼時候從鏡子前走了過來,就站在他們後方。他抬頭就能對上小芳那全是眼白布滿血色的眼睛。
小芳大著肚子,兩個辮子垂在繡花襯衣上,憨厚天真的臉上如今帶著一絲扭曲和懼意。
奇怪。她現在的樣子很奇怪。
葉笙全身上下都緊繃起來。
小芳張了張嘴,神情哀傷害怕,那是向他求助的信號。她龐大的身軀搖搖欲墜,似乎在承受難抑忍耐的痛苦。
下一秒。滴答、滴答。
濃稠的、詭異的、深黑的血一點一點沿著她肚子上那條縫滲了出來。
葉笙瞳孔猛地一縮。
馬上。
一道震耳欲聾的哭聲從她肚子裡傳來!
哭聲撕破長夜!
尖銳、瘋狂、刺耳、滿含恨意!
哭聲似乎有實形,在空氣中形成一陣陣強悍詭異的聲波,血霧刹那彌漫整個廁所。
在那聲波襲來之前,葉笙幾乎是第一時間,主動向前,抓住寧微塵肩膀,將他拽到一邊。
“讓開!”
寧微塵的神色一直在暗處看不清晰,殷紅的唇抿成一條線,他整個人的危險性和攻擊性極強,可是在葉笙靠近時,卻沒有一絲拒絕、安靜得近乎詭異。
哭聲越發強烈,火車底部沉睡的怪物好像都在慢慢醒來。
這列起始陰山的1444慢火車,從來都不太平——盜賊、土匪、人販子;小偷、惡徒、殺人犯。一路在鮮血中前行。
而那些由歹人威脅、切碎的無辜人。如今被縫屍匠拚湊,被胎女哭醒。
胎女的哭聲淒厲而痛苦,像是有人逼著她用最後一口氣,發出這樣毀天滅地般的力量。
“——把我的妹妹還給我!”
“還給我!”
“給我!!”
隔著一層肚皮,胎女的指甲不斷劃刮,憤怒到極致她開始重重拍打眼前的障礙。
啪!啪!啪!啪!
小芳太痛了,捂著肚子難過地蹲了下來,大滴大滴的血色眼淚掉地上,哽咽的哭聲像個受了欺負的小孩。
除此之外屍怪嘎吱嘎吱開始複蘇。
潮濕濃厚的血腥味嗆得人無法呼吸。
小芳的肚子上隱隱約約浮現出一張臉來——是扭曲至極的姐姐。
她張嘴,恨不得將葉笙剝皮拆骨、聲嘶力竭命令那些收藏品。
“殺了他!殺了他啊啊!”
整列火車的屍怪都集中在44車廂蘇醒。
事情到了完全不可控的地步。
——好像冥冥中有一隻手,將本該塵埃落定的結局,重新推向深淵。
葉笙蹲久了腿有點麻,撐著牆壁站了起來。聲波與血光映照出少年冷白的側臉。他咬牙,下顎線緊繃,瞳孔幽黑,在極致的黑與白中產生出一種荒誕的瘋魔來。
寧微塵也在暗處緩慢站起身,長腿倚靠牆壁,臉色稍沉,視線透過廁所的窗遙望向某一個點,隨意而冰冷。
葉笙偏頭:“這是怎麼回事?”
他沒忘記寧微塵是非自然局派來的,消息總比他要全麵一些。現在的情況明顯是失控了。
寧微塵聞言抬頭看向他,淡淡說:“我怎麼知道。”
葉笙:“這不是你的任務嗎?”
寧微塵笑意落在唇角,隨意勾住:“是。但我任務失敗了,要我重複第三次嗎?”
葉笙忍怒說:“寧微塵,這列車還沒到站,車上有幾千人。”
寧微塵挑了下眉,不為所動。甚至朝葉笙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來,甜蜜道:“你看,上天都要你做英雄呢哥哥。”
葉笙:“……”
操。
他第一天就該知道這人是個瘋子。
寧微塵說完嗤一聲,恢複冷淡神色。他像是最出色的影帝,一秒之內能完美無缺轉換各種神情姿態眼神語氣。從上車開始的一舉一動也都優雅自然,無可挑剔。言笑晏晏,肆意張揚,仿佛天生為眾人的視線而生。
隻是如今,這位影帝臉上沒任何情緒。整張漂亮出色的臉蛋籠罩在寒月清輝下,語調毫無起伏說。
“葉笙,我在生氣。”
冷冰冰、簡單幼稚地像個討要哄抱的小孩。
葉笙真是操了。
“……”
他沒有哄小孩的心思,也不再指望他。在屍怪成形包圍這裡之前,快步往前,走向了小芳。
葉笙一直是個很冷靜的人。
他會害怕,會疑惑,會恐懼。卻從來不會讓這些影響他的分析、判斷和選擇。
比如第一晚分析小芳的善惡職業;
第二晚分析胎女的殘缺原因;
如今分析胎女的能力。
他走的很快,手裡拿著那根針,蹲在了哭泣痛苦的小芳身前。
深呼口氣,平息情緒。背後是張牙舞爪的屍怪、血色地獄,葉笙眼神幽暗,直視那張浮在肚皮上的臉。
“你妹妹就在我這裡,我把她給你,你就會放過我嗎。”
察覺到妹妹的氣息,胎女的表情更猙獰了。那種饑餓、垂涎、惡毒的情緒使她精神亢奮。
可她已經被葉笙騙了一次,不可能都不會輕信於他,尖叫道:“你把她拿出來!給我!”
葉笙說:“給你了,你又怎麼吃呢。”
胎女急切道:“你給我!!”
葉笙說:“這樣吧,我把她喂給你怎麼樣?”
胎女警惕狐疑地看著他。
葉笙演技基本為零,所以也就放棄了那些虛情假意的笑容,反正他也笑不出來。
他伸出手撫摸上那條縫,手指摸上最上麵的結,語氣冷冰冰:“我怕你出來就殺了我。你妹妹那麼小,我解開一個口,給你送進去怎麼樣。”
胎女怨毒地看他一眼。小芳肚子上的皮膚很薄,使她血色的輪廓隔著那層皮好似都若隱若現。
但她沉默了,沒有再說話。
胎女如今處於殘缺狀態,撕不開這條縫。可隻要吃了她的妹妹,獲得全部力量,她一定、一定要把眼前這個人一口一口咬死。
胎女張了張長滿三排牙齒的嘴,璞一樣血色的手掌隔著肚皮拍了拍,當做同意。
姐姐安靜下來後,小芳也不再痛了,呆呆地低頭,顧自抹淚。
葉笙的指甲薄利,他輕而易舉地弄斷那個死結。
用銀針挑起纏在血肉裡的線。
縫屍匠的C級評定或許全來自這根繡針。他控製力度,一點一點抽線,確認皮膚上露出一個可以把妹妹放進去大小的口後,馬上停止。
姐姐隔著一層青色肚皮,呼吸都劇烈了些,眼神貪婪。
葉笙從口袋裡把遇到姐姐就立馬重新裝死的妹妹拿了出來。
妹妹害怕得不行,四肢都在戰栗,討好地貼著葉笙的掌心,好似在哀求他不要把自己供出去。
葉笙毫無憐憫,他拿起妹妹就要往那個小小的裂口裡塞。
姐姐臉貼著肚皮,嘴裡發出喘息,皺紅的臉上裂開一個惡毒的笑容來。
“我的妹妹,我好想你啊。你在我肚子裡吃的開心嗎?吃飽了嗎?”
妹妹開始顫抖,可她在子宮勝利者前就是被拔了牙的毒蛇。天敵絕對的壓製,使她做不出任何反抗。
葉笙掐住妹妹的身體,摸到了她硬邦邦的肚子,如同石頭一樣硬——是那場子宮殘忍的廝殺裡另外四個失敗者。
小芳哭紅的眼眶呆呆地看著葉笙。眼睜睜見葉笙把自己肚子上的縫解開了點,她有點難受,卻沒有阻止。她生來膽怯怕人,可是第一晚被哭聲引誘出去時,就反常地先在這個少年床前呆了半天。
她不討厭他。
妹妹的身體鮮血淋漓,染紅葉笙的手指,沿著他細白的指尖淌過掌紋。少年半蹲地上,手裡拿著古怪地一團血肉,穩定地往前遞,臉色冷若冰霜。葉笙的冷不包含任何脆弱清淡元素,銳利、強硬,仿佛見血封喉的劍。
妹妹開始細細弱弱的哭,她發育畸形,嗓子就那麼點,發出的聲音幾不可見。
姐姐卻越來越興奮,迫不及待地揚起頭來,吞咽口水。烏黑的眼珠子眨也不眨那個很小的漏口。
饑餓感貫穿肺腑,跟火燎原般,她乾癟的皮膚都散發紅光,她急不可耐、心急如焚,想要咬一口吃掉原本就屬於自己的東西。
四肢沿著肚皮移動,她仰著脖子來到最上端。
死死看著那團從天而降的食物。
萬籟俱靜之際。
葉笙驟然開口,滿是嘲諷,聲音很輕。
“那麼喜歡哭,嗓子就彆要了吧。”
他手腕翻動,露出握藏在掌心的那根銀針,順著那個裂口。
——毫不猶豫、又狠又果斷地紮了進去!
銀針穿刺喉嚨的瞬間,胎女驟然僵住,眥目欲裂。
巨大的痛苦讓她瘋狂崩潰大叫,但是嗓子已經壞了,隻有嘶啞空洞的聲音,謔嗤謔嗤如破碎風箱!
“啊啊啊啊啊啊!”
剛出生的嬰兒都器官無比脆弱,身為A級異端,繡花針殺不死她,卻可以毀了她嗓子。
葉笙的神情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這一晚他的本性早就暴露。
唯一的觀眾還是個瘋子,也就沒必要催眠自己活在“對錯、善良、慈悲”之下了。
葉笙手指摸著縫屍匠肚子上的線,冷聲說:“你知道嗎,我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有人威脅我。”
“呃啊啊啊啊啊!”
胎女的眼神,好像要把這種恨留在靈魂裡綿延生生世世。
沒了哭聲的引誘,那些從牆縫、從側口、從牆壁爬出來的屍怪都停下動作,安安靜靜重新變為“收藏品”。
葉笙和胎女四目相對,想著這一晚的不對勁,掏出手機,打開search快速地朝她的臉拍了張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