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講故事的人(三)(2 / 2)

砰,玻璃四分五裂。

——如果他沒有停下,剛剛這個花瓶砸碎的會是他的腦袋。

燈光下,男生的臉慘白如紙,僵硬站在原地。

“你們看天花板!”梁青青忽然出聲。眾人抬頭望,發現那個偌大的華麗的枝形吊燈在搖搖欲墜,影子蕩來蕩去,好像下一秒就要掉下來。

“回去!”蘇婉落立刻出聲,“按主持人的話回,房間內!”

那盞吊燈像是懸在頭上的達摩克利斯劍,眾人不敢堵上命,隻能一步一步,臉色惶恐回到了原來的房間。

前廳發生的一切,葉笙都不知道。他在那麵湖旁邊,等著夜色降臨。

花園的草木瘋長,雜草茂盛。葉笙繞到後麵才發現花園裡有一個桌子,高挑的花架現在長滿了綠色藤蔓,千青絲垂瀉而下,遮掩住原先的痕跡。

寧微塵彎下身去,從地上撿到一朵塑料製成的玫瑰假花來。

“這裡以前應該進行過一場約會。”

葉笙把桌子上的臟物都挪乾淨,發現石桌上有一些的紅色蠟跡,點點滴滴,像是斑駁的血。聯想到段詩臥室中淩亂的化妝品,葉笙覺得,或許那一晚段詩就是在為這場燭光晚餐做準備。

“對於弱小的人來說,想要殺死比自己強壯很多的人,最簡單也最容易的方法是下毒。”

葉笙轉過頭“去廚房看看。”

寧微塵懶洋洋笑了下,點頭。

他雖然參與進這場活動中,卻好像完全是個局外人,將一切的決策行動交由葉笙。

葉笙來到前廳的時候,燈都滅了,大家應該都回了各自房間。

主持人的聲音他在外麵也能聽見。

不過他來這裡,就不是為了按規則行事的。

葉笙來到廚房。月色靜幽幽照著那個永遠關不了的冰箱。他打開燈後,蹲下身,想去翻找一下地底,看段詩當初用毒有沒有留下什麼小瓶子,視線卻被一本夾在冰箱和牆壁間的書給吸引住了。

葉笙把書拿起,依稀分辨出上麵的文字,《夜航船》48期。

她和宋章初遇之時拿的書。

這本書原先應該放在冰箱上方,後麵掉了下來,卡在牆中幾十年,整本書都被血浸透。段詩在日記裡隻說曾祖父開雜誌社,卻一直沒說名字,而在這本書的最上方,葉笙終於知道了雜誌社的名字。

故事。

——故事雜誌社。

葉笙瞳孔猛地一縮。

他打開書籍,裡麵率先掉出一張照片來。照片是當年女生節,宋章從橋上跳下時旁邊圍觀的同學拍的。紅色的教學樓,白色的驗真橋,碧色的情人湖。少年襯衫濕透,入水將她抱起。少女破涕為笑,死死環住他脖子,眼角是湖水也是淚光。

翻過照片,後麵是男女主人公用藍色圓珠筆,趴在桌前,你一言我一語的誓言。

“我承諾一輩子愛段詩女士,尊重她,陪伴她,給她講一輩子睡前故事。跟她分享我所有的夢想、藍圖、冒險以及一切。感謝段詩女士願意陪一個男孩長大,承蒙厚愛,不勝榮幸。”

“說的都是真的嗎?”

“千真萬確,用命擔保。”

“要是你撒謊了怎麼辦?”

“撒謊了隨你處置。”

“好,你要是撒謊了,逃到天涯海角我都不會放過你的!哼!”

“哈哈哈,我不會逃的。”

逃到天涯海角我都不會放過你葉笙死死盯著這句話,忽然有種荒謬的猜想。有沒有一種可能,故事大王把段詩困在這個故事裡,贈與她“追蹤”的能力,其實是在自以為是、變相滿足她的願望?

寧微塵走到他身後,在葉笙看照片的時候,視線落到了夾著照片的那一頁雜誌,漫不經心輕笑出聲。

“真有意思,saloé居然可以當睡前故事?”

葉笙低下頭,發現照片做書簽的那一頁,就是《夜航船》的尾篇欄目《睡前故事》第一麵。濃厚的血跡早就把正文字跡模糊,隻有故事的標題能夠被讀出——saloé,莎樂美。

葉笙皺眉。

他在陰山長大,除了教科書外很少有課外讀物,從小奔波於生機勤工儉學,也沒時間去看書。

寧微塵非常善解人意,唇噙笑意跟他解釋說“莎樂美的故事最先出自《馬太福音》。莎樂美在母親的指使下,向國王獻舞,索要的報酬是一個先知的腦袋,後麵被王爾德改編成了一個愛情故事。故事裡,莎樂美向先知求愛不成,因愛生恨,懇請國王殺死先知。她將先知的腦袋砍了下來放在盤子裡深深親吻,獲得了永恒的愛。”

這個荒誕的、血腥的、充斥了愛與恨的故事,或許才是段詩那一晚瘋魔內心最真實的寫照。

她那一晚是真的瘋了,比葉笙在宿舍樓前看到的還要瘋。

寧微塵桃花眼眨了下“你要聽具體的嗎,我也可以跟你說的詳細點。”

葉笙搖頭“不用了,知道這些就夠了。”

他對這棟凶宅發生的一切愛恨情仇都不感興趣。

唯一記下的,其實隻有兩個詞彙。故事雜誌社和《夜航船》。

“回去吧。”葉笙打開冰箱,把這本書放了進去。

他在上樓的時候,忽然想起站在湖邊遙望這棟凶宅時。燈火一閃一閃,彆墅遠望像一個長在地麵上的腦袋。第一晚主持人要他們講故事,葉笙第一反應就是故事大王可能在現場。

但他後麵又反應過來,故事大王喜歡的是創造故事、講給彆人聽,而不是聽故事。

……宋章在乾什麼呢?混亂的梳妝台、單獨抽出的書籍、前院的約會及和莎樂美的故事,葉笙慢慢理出一條線來。

宋章或許是在報複,在收集恐懼。

他在對所有困在凶宅的人……複刻他自己的死法。

浪漫的燭光晚餐,妝容明豔的妻子,好似把他們帶回熱戀期。他接過妻子遞過來的初見時的書,或許真的遵循少年時的承諾,給她講睡前故事,講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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