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陸陸續續的進宗廟,葉笙剛進裡麵,就抬步往樓梯上走。血紅的嫁衣掠過台階,因為裝飾繁重,他步伐很慢。國王工會的人跪在地上,看著他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心裡浮現出一種前所未有的膽寒來。
夜哭古樓那雙漂亮的手拉開門,葉笙的臉撞入眼所有人第一時間都是驚豔。但是很快,那種冷酷的致命的,獨屬於葉笙的危險就重新扼住人的靈魂。
葉笙還是那個葉笙,你不敢對他外貌評頭論足的葉笙。
這世上唯一一個可以在外貌上與葉笙匹敵的,大概就是那位寧家繼承人了。隻是今天寧微塵消失了,而葉笙的氣壓也比平時低了不知道多少個度。眾人隱隱約約都發現兩人關係的一絲不對勁。
在夜哭古村的【生地】【死地】交界處,一片黑暗虛無裡,同樣有人,步伐緩慢、走著樓梯。不過與葉笙不同的是,寧微塵走的是向下的樓梯。
確認傳教士已經離開後,他就沒打算在孟家先祖麵前掩飾了。何況本來就是孟家先祖把他先拉入這裡的。
虛無的黑暗裡,浮動著無數願望。
異端假借“神明”之名,貪婪地吸收著各種信仰。
寧微塵腿很長,幾步就快要走到儘頭。
在孟家先祖靈牌上方,是一座巨山,一座八麵體的山。
“山”沒有五官,沒有四肢,看起來像是由無數畸形兒的血肉身體堆成。很多連臍帶都沒剪乾淨,血淋淋的纏在一起。
這就是夜哭古村的【先祖】!
在傳教士的幫助下,孟家先祖七成的力量,都用來維持【死地】,剩下的三成力量用來創造【族長】,創造自己的眼。
所以蹲守在靈牌前靠信仰為食的【先祖】不過是個空架子罷了。
如今這個空架子在自己的地盤上緊張到顫抖。
寧微塵語氣很輕,淡淡道:“喜歡玩時間的把戲是嗎?”
孟家先祖不是個具體的【人】,它連嘴都沒有,顫抖地想解釋,也沒法解釋。
寧微塵想到這裡的破局方法是葉笙假冒新娘,就極輕極緩笑了。
心中的怒意和暴虐毫不遮掩,他從一步一步走下,眼眸居高臨下審視著這位【神明】,嗓音帶著笑意,溫柔輕輕地說:“傳教士幫你創造的這個時間坍塌點不完整啊,不如,我幫幫你吧。”
——不如我幫幫你吧。
孟家先祖渾身緊繃,身軀劇烈顫抖,大聲大聲的謔謔喘氣。它是第六版塊的A+級異端,能和傳教士做交易,哪怕摸不到神明禁區,聽到這句話,也大概猜出這人的身份了。
它創下的這個時間坍塌點,在這人眼中,或許就是個玩笑。
神明,神明……
到底誰才是神明呢。
孟家先祖血流不止,仿佛在嗚咽地哭。
寧微塵伸出手,修長的手隨意捏斷了一條願望。
那條黑色霧在他掌心變成極其透徹的冰藍色。
“要坍塌就徹底坍塌。”
他桃花眼裡滲出詭麗的銀紫色,嘲弄道:“讓他向你許願,你也配?”
然而就在他手中的冰藍色的光幾乎要破開整個虛無空間時。寧微塵耳邊聽到了一聲熟悉的聲音。
“神明在上,我有一個特彆喜歡的人。”
寧微塵愣住,豁然抬頭。
“我想和他,結為夫妻。”
“在……落雪時分。”
*
葉笙走到一半,就抬起了手,摘掉了礙事的紅蓋頭。國王工會的人看到這一幕,一下子瞪大眼了,不同於村民們現在都在虔誠地許願,他們都心驚膽戰地看著葉笙。看葉笙往上走,一邊走一邊丟掉珠釵。
如果不是假發戴得太牢,葉笙估計都想拽掉礙事的假發。
人陸陸續續進來,族長開始關門。
光線慢慢收緊,所有的光都凝聚在一人身上。自上而下,照亮他清瘦的身形,如瀑的鴉發和如血的嫁衣。
國王工會的人心情複雜,葉笙走到最後,已經完全沒有在“裝”了。蒼白的下頜線緊繃,眼神是刻骨的恨和殺意。國王工會從來沒想過,能在一個新娘身上看到“鐵血”和“冷肅”兩種感覺來。
因為礙事的嫁衣,葉笙走得並不快。兩邊是獵獵翻飛的家書,紙張長得像是飄帶。進入夜哭古村後,經曆的一切都讓他恨透了這個村莊。無論是三次輪回,被洗去記憶的惡心。還是每天三個任務,無處不在的危險。
三個輪回裡,遇到的每一個人,都充斥著鮮血,眼淚,算計。
白胥,美杜莎,管千秋,南柯,孟紅拂……
“點燃這一支魂香,進去後就是我們夜哭古村的客人了,先祖會庇佑你們十五天。”
“等下新娘要在這裡進行【相看】,你們可以出來看看。”
“這裡怎麼會有捕夢網?”
“古村的晚上,外麵到處都是黑霧,那是畸形兒的夢!”
“葛生蒙楚,蘞蔓於野。予美亡此,誰與獨處。”
“霜雪以為期,先祖顯靈了!先祖顯靈了!”
“要我自我介紹一下嗎,【竊夢師】。”
“南柯,你要去哪裡!”
“白日夢是指人清醒時腦內所產生的幻想及影像。通常是人內心深處的渴求、野望。”
“小孩,看到了嗎,你我做的同一個夢。”
“紅拂的名字也是她改的,或許她就是想效仿紅拂夜奔,哈,天真!”
“把鑰匙給我!”
“求求你,把鑰匙給我,我隻是,我隻是想在看他一眼啊……”
吱嘎!
族長將大門合上。
輪回開啟,生死彙合!
葉笙走到儘頭。孟家先祖的靈牌上開始浮現字眼。
葉笙耐心等著他出現。慢慢地,他身邊的一切好像變得灰暗、隻有那一方靈牌在黑暗中散發著亙古不變的寒光。葉笙抬起頭來,風吹動嫁衣裙擺,也吹動他的長發。
他一直握在手裡的槍,終於拿了出來。
葉笙看著這個,上個輪回讓自己虔誠許願的【神明】,隻覺得諷刺。
最後的記憶是孟紅拂淒厲的質問。
“閉嘴吧!你們拜的到底是神,還是自己的欲望!”
……你們拜的到底是神,還是自己的欲望。
葉笙回想起自己最後那孤注一擲、虔誠的念白,眼中那如機械表盤般的紋路更深了。血紅色,如蛛網般蔓延,殘暴危險。
他穿著嫁衣,舉起手臂,把槍對準孟家先祖的靈牌,語氣漠然。
聲音輕的像飛雪。
葉笙摁下扳機。
“對啊,我要是沒有欲望,神該來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