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梔扶著車架側坐在車上,微風略微吹散了她的額發,也讓她有些睜不開眼,她眯著眼睛,微微伸長了頸子去看。
齊明安停了車,沒說話,抿著唇望著兩人。
齊母連他們對視都不敢,隻轉頭瞅了一眼,便匆匆的往屋後走了,她雖年紀漸長走的不算很快,可那忙不迭的架勢,還是頗有些狼狽。
自從分家過後,齊母最近一直很避諱宋梔她們的風頭,平日裡本就是個不來往的狀態,也沒有什麼話可說。
她自己心中本來就有愧,原本事情都沒有捅出來的時候,還能擺出一副母親的架勢,可如今當年做的事情全被齊明安知道了。
在加上齊明安也算是村子裡出了名的稍有錢財的,她在齊明安麵前就矮了許多,成了條喪家之犬,看見他,也不敢像是之前一樣吆五喝六了。
宋梔本來是很顧忌齊明安的態度,本來她是覺得齊明安為人通透,表麵上又沒有表現出對當年事情的過分在乎,興許還對母親有一兩分的情誼。
可他們到底是枕邊人,掏心窩子的話常常說,時間久了,宋梔也就看透了。
再通透的人,也抵不過親人十年八年的劣待,心早就冷了硬了,如今這種互不往來的關係反倒是最良性的。
沒看到自從關係崩潰了之後,就連齊明安臉上的笑容也比之前要多了嗎。
他們做的仁義,說斷絕關係就斷絕關係,便是蓋房子的時候缺錢,也是自己挨下來,一句都沒有問旁人開口。
而魏建國就沒那麼顧忌了,竟像是之前他們的關係從未崩潰一樣,卷好煙袋,臉上便掛上些笑來,道:“這些天你總忙生意,沒時間看你,這不是,你舅媽讓我給你們帶點點心,都是省裡的好東西,旁處沒有地方買去。”
他穿著一身褶子平整的中山裝,有些偏小,褲子卻有些偏長,卷起來了一截,並不合身,一看就知道是彆人的衣裳。
魏建國比齊母要小上不少,又是在廠子裡乾活,是光榮的工人,在家裡很少下地,沒經常曬太陽,看起來不怎麼老,人模狗樣的。
宋梔隻眼神往那油紙包上繞了繞,一句話都沒有說。
果然,他抬起手,手上果然掛了兩紮油紙包的點心,包裝微微有些透明,能看見裡麵排了兩排的雪白的糕餅,上麵用紅印印了宏興糕點的字樣,看上去都比單純的牛皮紙包裹的要更加好吃些。
可齊明安不喜甜食,宋梔又是什麼樣的點心品種都見過,對這些糕點,甚至於舅舅的態度和來意,都沒有什麼興趣。
聯想前幾日才聽到的有關的八卦,宋梔早就心知肚明了,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以前關係還沒有崩潰的時候,從來也不曾見舅舅還記得給他們拿東西,如今已經老死不相往來了,竟又肯拿好點心給他們吃了。
能讓魏家都挖肉出來的事情,想來想去,也就隻剩下他的寶貝女兒複讀的事情了。
他明明是想讓齊明安他們做冤大頭,可連態度又不是求人的態度,魏家人自矜所謂的顏麵,可她宋梔也不是什麼好欺負的人。
她跳下車架,打開了兩扇大門讓齊明安把車趕進來,才靠著門邊,和魏家舅舅話家常,他能和外甥媳婦有什麼好聊的呢,隻是他也知道如今外甥賺了錢了,不能像用以前的態度一樣對待了,才稍微耐著性子,說了兩句。
他話中是沒什麼重點的,最重點的是,四五天前,大姨帶著孩子回來了一趟。
話說到這,宋梔就明白了,她抿著嘴冷笑了一聲,斜眼看舅舅一臉褶子的臉。
仔細想想,魏家舅舅哪裡有買省城貨的本事,用腳指頭想想都知道是城裡的大姨給寄過來的好東西。
不知道舅媽是怎麼抓心撓肝的下了決心,才又是咬牙又是咒罵的給他們家送來了的呢。
這樣的好東西,在鄉下地界,用來送禮顯然是夠了,舅舅自己心裡也知道,所以態度是有些傲的,本以為沒見識的外甥和外甥媳婦,應該把他熱情迎到家裡看茶才對。
但他們夫妻二人卻表情不熱的樣子,並沒有表現出一絲的諂媚,這可就惹的他十分不快了。
他把煙鬥彆在腰間,提了點心就要塞給宋梔,宋梔連躲了幾下,嘴上說著不用,可眼睛卻斜覷著他和他提的點心,眼角眉梢都流露出了些不屑的意思,一副看不起的樣子。
就好像他自我以為的好東西,在彆人眼裡一分錢都不值一樣。
魏建國大家長的權威再一次的被挑戰到了,正想皺著眉訓斥外甥媳婦為什麼一點規矩都不懂,眼前的紅木新大門就啪的一聲,緊緊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