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奴來的時候,江不越正在院子裡架鍋熬湯,她派來侍候的兩個合歡宗弟子衣服整潔,跑前跑後,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專門的丫鬟。
對此見怪不怪,花奴木著臉站在院門口,直到江不越抬起頭看到她,對她露出一個分外陽光的笑容來,“前輩來了,先坐一會兒,湯馬上就好,等晚輩再炒幾樣菜,就可以吃了。”
上次來,院子裡多了一副石製的桌椅板凳,上上次來,是一處石棋,上上上次,好像是藤蔓綁成的秋千……
花奴打量了一下四周,發現不遠處的石板兩邊被掀開了,隻留了一條夠兩人通行的小路,邊上的土地似乎被翻新過了,大約是準備種點菜。
嫣容未施脂粉,用搭在肩上的布巾擦了擦頭上的汗,仍舊十分美貌的臉龐上咧開一抹分外樸實的笑容,花奴盯著她還沾著泥土的手,嘴角抽了一下,也不管她,對江不越道:“你的傷已經快好了,這地方住不了幾天,折騰來去,不覺得沒意思嗎?”
江不越正在青石製的案板上切蔥花,聞言微微抬起頭看向花奴,那雙溫柔多情的眸子裡似乎彎起了一點笑意,他說道:“晚輩曾聽師門長輩說過,人一生有長有短,有的轟轟烈烈,有的平淡,隻看自己要怎麼選,晚輩不求得道,不求長生,隻是想在大限來臨之前,能多過一日有意思的日子是一日,這就是晚輩的選擇了。”
花奴細細的眉頭皺了起來,說道:“可是那樣的日子有什麼意思?修真本就是逆天之行,你爭我奪,就算不為名利,又有誰不想長生不老,坐地飛升?”
江不越把切碎的蔥花撒在冒著油煙的鍋裡,頓時一股香氣衝騰上來,他笑了笑,“命裡能得長生,便是長生,不能得長生,那求長生的路上必然要比無欲求時辛苦千萬倍,不就成了傻事?”
花奴覺得這話是歪理,正要開口,一股菜香迎麵而來,江不越端著一盤什錦小炒,笑眼彎彎道:“前輩,吃飯了。”
錦素和嫣容連忙跑了過去,幫忙端菜,花奴還想說些什麼,隻是一筷子素三鮮入口,她就什麼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了,就算對江不越的歪理不認同,但是他做的菜……是真好吃啊!
修真講究辟穀,修士壓根不會去品嘗凡人的食物,花奴數百年仙途,對食物的唯一記憶就是被送到仙門前,那對早已記不清長相的父母遞給她的一隻烤紅薯,她用那隻烤紅薯和仙門的師兄換了一瓶聚氣丹。
師兄是從小長在宗門的高階弟子,常年服食辟穀丹,五內早已辟淨,吃了那隻烤紅薯之後險些沒命,雖然師兄百般求情,她還是被趕出了那個仙門,輾轉流落,不知怎地就來到了宗主的身邊,做了丫頭。
想起前事,花奴一時有些愣神了,江不越把鍋裡熬的湯盛出一些,然後端著鍋準備離火,忽然像是察覺到了什麼,抬頭看向門口。
紅底黑邊的衣擺層層疊疊在雪地上蔓延開,如雲的墨發幾乎沒有綴飾,那張極美的容顏上沒有絲毫表情,一身氣度冷若冰霜,卻難掩天生的威勢,是慕容宗主。
江不越係著粗布的圍裙,愣愣地端著鍋,花奴卻是立刻站起了身,“宗主!”
妲己微微頷首,抬步進了院子,江不越反應過來,發覺自己還端著個鍋,頓時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他把鍋架在微微有些潮濕的青石案板上,解了身上的圍裙,走上前行禮,“慕容宗主……”
也不知道是腦子突然壞了還是彆的什麼,他張口道:“江某做了一點菜,宗主要是不嫌棄的話,嘗嘗看?”
話剛說完江不越就差點咬了舌頭,慕容宗主一個大乘的修士,難道還會看得上他那點粗陋手藝不成?眼角餘光掃一下桌上,他就更想鑽個洞把自己埋進去了。
素三鮮,辣子雞,乾煸鹿肉,青椒燉雞,白切雞,鹽焗雞……和油汪汪的雞湯裡那隻死不瞑目的燉老母雞對上眼的時候,他簡直恨不得回到做菜之前打死自己,合歡宗的食材是供應低級弟子用的,這些大部分都是他自己去後山打來的,不知道為什麼,後山的野雞特彆多,一個不留神就做多了。
自己吃當然沒有什麼,可要是用來招待慕容宗主……看著這一桌的雞,江不越的笑容有點僵硬了。
然而慕容宗主隻是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靜靜地走過他身邊,然後坐、坐了下來?
就在江不越愣神的時候,花奴卻是反應了過來,她連忙給自家宗主盛了一碗白飯,妲己瞥一眼桌上整齊擺放著的筷子,取了一雙,夾了一片青菜入口,慢慢咀嚼起來。
“都坐吧。”仍舊是那種十分冰冷的聲音,江不越愣愣地入座,不過這一次,錦素和嫣容是不敢入座了,兩人老老實實地站在江不越身後侍候。
花奴小心地入座,看了看一桌的雞,也實在覺得有些上不得台麵,輕聲說道:“宗主,這些都是江公子隨意做的家常菜,分量怕是不夠,不如,奴讓人再去做些來?”
妲己微微搖頭,“不必了,做得很好。”
一塊白切雞入口,並不像從前吃的那樣微乾,反而是那種汁水豐沛的清鮮,雞皮微軟,雞肉不見一絲異味,即便是人間最好的廚子,也不過如此了。
眼見慕容宗主真的吃了自己做的菜,江不越幾乎有些沒能反應過來,他張了張口,想說什麼還是咽了回去,夾了一筷辣子雞,他低頭分外老實地吃起飯來。
吃著吃著,他忽然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微微抬起頭,手裡的筷子原本對準的辣子雞已經空盤了,不光是辣子雞,慕容宗主最開始夾的那盤白切雞也空了下去,桌上其他的幾樣菜隻剩素三鮮和乾煸鹿肉還保持完好,其餘的基本上都零散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