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沈朝幕關了終端,“看上去很平常,大概就是日積月累的死亡與吞噬中,精神終究承受不住了,導致了病態的執著——畢竟,那麼多年他似乎隻有這一個願望。我們也辦法再了解他了,說不定在他矛盾的靈魂裡,那個以前的英雄沈翟偶爾還會出來。”
在那些深夜,痛切地厭惡自己的瘋狂和罪孽。
也許他見到沈朝幕,心裡充滿著嫉妒。都是曠世的天才,偏偏沈朝幕身邊都是愛他的人。何其幸運。
沈朝幕又說:“現在所有的東西都進了墳墓,等再過個幾十年,可能也沒多少人能記得他了以前我家裡人總是說想讓我名留青史,但其實等到未來,即便所有的善惡能流傳下來,英雄和惡人都是個符號了而已。”
“確實吧,!,”龍拾雨想了想,“誰死了都是這樣的。我們永遠不可能,真正去了解另外一個存在。不過,”他親了親沈朝幕,“我可以讓你慢慢了解我的一切。”
第二日,星艦緩緩降落在了星都旁邊。
他們一路坐著飛行器去往那個海島。
和平時一樣,島嶼邊緣是鋒利而高大的礁石,在夕陽餘暉中的剪影沉默。六個眺望塔圍繞著島嶼,黑灰色,爬滿壺貝。頂樓的黑紅旗幟獵獵作響,背生雙翼的雄獅與惡龍搏殺。
“你也是麼?”
“嗯。一個人晚上待在這裡隻能聽見風聲和海浪聲,”沈朝幕回憶著,“當時我半夜看著海,隻能看見一片漆黑,想著海下會不會還藏著什麼史前的怪物,從來沒被人發現過。”
“或許真的有呢。”龍拾雨說,“這個世界上也有很多我沒遇見過的東西。”
沈朝幕笑了笑,揉揉龍拾雨的腦袋,指下黑發的觸感很柔軟。
當時隻有燈塔明黃色的光穿過海麵,照得迷霧惶惶如鬼影。礁石似犬牙,切開呼嘯而來的鹹味海風。
這樣看去好似世界的儘頭,放聲呐喊也不會有人聽見。
偶爾撐不住睡著了,還會做一些光怪陸離的夢,現在回想起來,像極了來自前世的零星記憶。
但這次回來,感覺完全不一樣了。
那種孤寂的感覺沒再出現。
或許是因為身邊有一頭暖烘烘的龍陪著,好奇地打量島嶼上的一切。
這是第一次有龍類踏足在這個島嶼上。
龍拾雨跟著公主順著石階向上,來到了山頂的殿堂。沈朝幕推開大門,於一片黑暗中前行,最後用精神力推開了一堵石牆。
“在外麵等我,我很快回來。”他輕聲和龍拾雨說,邁步進了熟悉的審判大廳。
依舊是腳下的煉金陣法,依舊是簌簌飛舞的亡魂們,隻是這次它們憤怒到漫天飛舞。
為首!者厲聲說:“沈朝幕!你可知道我們為何讓你回來?!”
“當然知道。”沈朝幕回答。
一個精神體尖銳道:“沈杏懦弱的基因果然在你身上!我、我早就說了不該那麼信任你!”
“叛徒!你也是叛徒!”
“不單是摧毀了王座,竟然還和阿卡薩摩廝混?!你無顏見黃泉下的所有英雄!”
沈朝幕靜靜等了一會,直到混亂的精神體都累了。
然後他才開口:“你們可以有自己的觀點,但我和你們不一樣。”
為首者火氣又上來了:“這是原則!”
幽魂們再次瘋狂起來,飛舞時頭頂書架的書頁嘩嘩翻動,各種古籍從天而降。
金色光絮接住了書籍,隨後在空中輕輕蕩開——
即便隻是輕輕一下,他強大的精神力也足以令所有精神體退敗。他們在燦爛的金色光芒中,發出了刺耳的尖叫,一時好像真的厲鬼在空中怨咒,令人頭皮發麻。
沈朝幕麵無表情。
幾秒種後,遊魂身上被拽出了狹長的影子。
一個個衣冠楚楚的外表變了,惡龍略微彎曲的角、鱗片和長尾都出現在了身上。
他們意識到了自己的模樣,尖叫聲更加瘋狂刺耳了。
沈朝幕說:“一直用龍類的煉金術苟活,不也變成了惡龍嗎?”他又笑了笑,“以後,我永遠不會回來了。帶著你們的高風計劃,在這裡等到海枯石爛的那天,然後消散吧。”
他轉身,不顧身後可怕又怨毒的詛咒聲。
石壁緩緩閉合,隔絕了一切。
龍拾雨在外頭等著打嗬欠了,見到他,問:“怎麼樣了?”
“沒什麼,都解決了。”沈朝幕再次笑了,這次的笑容是真切的,“快走吧,太陽要出來了。”
他們一起走出了陰森的殿堂。
外頭的天邊果然隱隱是橙紅的。
順著石階一路向下,沈朝幕繞去了居住區,從一個長輩那取了!一束花。
然後他們來到山腰的一處墓地,之前獻花的長輩還在,見到他們愣了愣,還是笑著打了招呼,眼角的皺紋又多了幾道。
在墓地之外的一個角落,在一棵老樹背後,有一個長滿了青苔的墓碑。
沈杏。
再怎麼樣,關於她的記憶還是太少了,少到不足以讓他感到太濃厚的悲傷,隻是心頭悶悶的。
他最後輕聲說:“謝謝,我平安健康地長大了。”
走的時候,那顆老樹被風吹得沙沙作響,幾朵白花落了下來,不偏不倚落在他們兩人的肩上,帶著淡香。
長輩有些訝異地說:“呀這真是少見,我還以為這棵樹再也開不了花了,根本都沒注意!”
回到海邊時太陽徹底出來了,海麵上波光粼粼,海鳥迎風展翅。
在飛行器旁邊,龍拾雨撿了幾個漂亮貝殼準備送給公主。然後他問:“對了,你當時對著王座到底許了什麼願望?”
“哦,”沈朝幕邊上飛行器邊說,“我想著,我們之後不要再分開了,就許了一個很自私的願望。”他笑了,“向王座要來壽命,說實話聽上去還挺像個反派的。”
當時的王座空間一片混亂,他的精神力努力在狂潮中支撐著,繼續著對身份的欺瞞——不論怎麼樣,都不能讓王座找回龍拾雨。
就在混亂中,王座走向了崩潰。
在萬千狂潮裡,幾乎化成實體的精神力在身上割出傷口。他意外得到了,最後一次利用力量的機會。
他當時想到的、也是唯一能想到的,是在空間裡的那道深淵。王座可以要回龍拾雨的精神力,但他知道,那頭傻乎乎的惡龍真的想要什麼。
龍與人類的壽命本身有不可跨越的鴻溝。
他偏要試圖擺脫光陰的利箭。
臉頰上被割裂出的血流了下來,他不顧風刃的淩厲,奮力上前走了幾步。
“讓我永遠活著吧”他說。
——但不是永生。
“讓我永遠活著吧,在一個有他的時代。”
烈風呼嘯。
王座欣然允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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