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打開暗道的門,拿著油燈往下走。
走到樓下後,他們看見左邊通道不遠處立著一扇門。
這扇門後便是那間地下室,門外也和拍戲時一樣,有一個麵部裹了棉布的稻草人站在門口。
隻不過稻草人看上去,嶄新的許多,臉上的黴菌和青苔都消失了,露出了一張似人非人的麵孔。
白秋葉將謝老爺給他們的鑰匙拿出來,把房門的鎖打開。
屋內有一張大床,床上堆著被褥,床邊有一扇屏風,房間裡還有一張桌子和兩張吃飯用的椅子。
一切布局和他們之前看到的一樣,隻是一個新一個舊,一個看起來沒有用過幾次,另一個幾乎快被腐蝕。
“走吧,在這裡至少比鎖在山裡更好。”謝嶺月說,“也不知道這個夢什麼時候結束。”
他們離開房間往後山山腰的方向去。
白秋葉和王導演已經來過一次,對路徑非常熟悉。
十幾分鐘後地勢逐漸變高,路麵開始崎嶇不平,王導演又開始喘了起來。
“我這是倒了多大的黴,才會來這裡遭罪。”
王導演話音剛落,三人突然從不遠處的山道中聽見了一聲悠悠的哭泣。
王導演瞬間打了個機靈,縮成了一團,躲到白秋葉和謝嶺月身後,在墨鏡的掩護下鬼鬼祟祟地看向四周。
王導演問:“你們聽到了沒有啊?”
白秋葉說:“聽到了,這麼大的聲音沒聽到就是聾子。”
他們又往前走了幾步,突然看見山壁旁,坐著一個身穿紅色襖子,袖口用金線繡了牡丹的女人。
她的雙腿屈在身前,腦袋埋在膝蓋上,柔順的頭發順著腿搭下來,仿佛一道黑色的垂簾。
王導演嗓音變得尖銳:“我們倆之前碰到的那個……穿著紅色襖子的那個女鬼!”
白秋葉說:“人家現在還不是鬼。”
王導演咳嗽一聲:“哼,以我的道行,難道還能不知道她現在不是鬼?”
紅襖子女人聽見聲音抬起頭,他們這才發現,她的脖子上套著一個鐵環,這鐵環後連著的是一條鐵鏈,
這條鐵鏈比起茅草屋裡那一根更短,隻有兩三米長。
就算拴住的是一條狗,隻給這麼一點活動距離也太不人道。
而這個女人,隻能在兩三米的範圍內活動,並且當她坐下來的時候,鐵鏈從上往下被牽扯住,以至於她隻能靠著山壁席地而坐。
“你們是來放我走的嗎?”她哭著問。
“不是……”謝嶺月問,“你為什麼會被鎖在這裡?”
她身上穿著的紅襖看上去做工精致,和素衣女人以及順娘的穿著有著天壤之彆。
“我是謝老爺的第十七房姨太。”紅襖女人說,“因為一頓小事被他鎖在了這裡,我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能消氣,把我放出去。”
白秋葉心中一緊,從他們第一場拍攝時遇到的情況證明,這個紅襖女人,到最後也沒能出去。
她不但沒能離開這條山道,還死在了這裡,化身成了厲鬼,甚至被謝老爺請來的大師用佛經鎮壓。
“我們會幫你想辦法的。”謝嶺月不知道這個女人後麵的結局,單純地安慰。
她眼裡泛出一道希望的光,急急的點了點頭。
三人從她麵前路過,她也就念念不舍地看著他們。
一直走到兩個山壁的縫隙麵前,白秋葉說:“到了。”
王導演看著這個縫隙,心有餘悸地說:“我就不出去了,你們去把人帶回來吧。”
因為紅襖女人還沒有變成厲鬼,王導演的膽子大了起來。
白秋葉的目光落在他的肚子上,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她和謝嶺月離開了山道,往茅草屋的方向前進。
謝嶺月說:“這個噩夢真的不能改變嗎?”
白秋葉說:“改變了也是假的。”
謝嶺月憤憤不平的說:“如果在離開之前有機會,我一定要親手把謝老爺的腦袋摘下來當球踢。”
說話間,她們已經走到了茅草屋門口。
素衣女人見她們來了,以為是來接自己走的,臉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白秋葉隻能告訴她事實:“我們是來接順娘走的。”
素衣女人不敢置信地問:“為什麼,難道是謝太太要放走順娘?”
謝嶺月說:“是謝老爺的要求。”
素衣女人懇求地看著她們:“你們不是說要幫我的嗎?”
白秋葉說:“我已經告訴了謝老爺,但他已經對你厭倦了……”
女人崩潰地說:“為什麼會這樣,既然如此,他為什麼不願意放我走?!”
白秋葉和謝嶺月不知該說什麼。
順娘的枷鎖可以由她們打開,但是素衣女人的枷鎖仍然牢牢的掌握在謝氏夫婦的手上。
他們帶著順娘回到了石縫麵前。
順娘已經十分消瘦了,很輕鬆的通過了縫隙。
她似乎已經心如死灰,在她身上看不見一朵反抗的漣漪。
進入那個房間之後,她便默默地坐在床上,眼睛癡癡的望著門的方向。
三人剛離開房間,就感覺到油燈的明暗變了一個程度。
低頭一看,他們手上拿著的是一隻飯盒。
飯盒裡麵裝著已經冷掉的飯菜。
“時間又過了。”謝嶺月壓低聲音說,“不知道現在是幾天之後。”
這時從房間裡傳來了一陣啜泣。伴隨著哭聲的是男人的笑聲。
有重物落於地麵,發出悶聲。有人從房間裡走出來,腳步聲停在門口。
門被拉開了,隻見謝老爺衣衫不整的站在門後。
他兩隻手整理著衣領,看見白秋葉他們之後,臉上露出了不高興的表情。
謝老爺說:“誰讓你們現在來的?”
白秋葉三人一臉懵逼。
他們也不是主動來的啊,怪隻能怪時間一變,他們就已經拿著飯盒站在門口了。
謝老爺說:“下次我在這裡的時候不要來送飯,聽到了嗎。”
他說完便大步流星的離開了房間,身影消失在樓梯的轉角處。
白秋葉的目光落到門內。
隻見順娘坐在床上,頭發淩亂不堪,脖子上有一道紅色的掐痕。
她用被子裹著身體,麻木的眼中溢滿了淚水,整個人正在瑟瑟發抖。
儘管門外有三個人盯著自己,順娘就像完全沒有注意到他們一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白秋葉發現順娘的目光其實正看著她的腳邊。
她的視線跟著轉移過去,看見門旁放著一塊白蘿卜。
白蘿卜上麵插著,三根正在燃燒的立香。
除此之外,還有不少已經燒儘的立香,歪歪扭扭的插在上麵。
謝嶺月和王導演也看見了這塊蘿卜。
謝嶺月問:“謝老爺燒香是為了什麼?”
王導演說:“守鴛鴦寡原本應該在荒郊野嶺。但謝老爺恐怕心中仍然耿耿於懷,但又克製不住自己的色心,所以把順娘接回來了。”
“但是順娘並沒有按照習俗守完鴛鴦寡,恐怕是因為謝老爺擔心順娘的丈夫向她報仇,所以在進屋的時候會點一炷香。”王導演補充道。
謝老爺來這個房間做什麼,他們都心知肚明。
“他來一次會點一炷香……”謝嶺月的目光落在這塊蘿卜上。
上麵起碼插了一十多根立香。
他們不知道這塊蘿卜是第一塊還是第一塊,或者已經是第三第四塊。
他們麵前的門突然關上,從樓梯口傳來了一陣喧鬨。
白秋葉的耳朵動了動:“有人在上麵吵架?”
她的話音剛落,就聽見樓上傳來了一道槍響。
謝嶺月說:“上去看看。”
白秋葉點了點頭,往樓梯的方向跑去。
跑到一半,就聽見外麵有很多人都在大喊大叫。
“土匪進城了,快跑啊!!!”
“快點收拾東西,趕緊走!!”
“把銀票和珠寶首飾都帶上。”
他們三人剛從花瓶後出來,就被管家逮住。
“你們怎麼空著手,快點去幫忙。”
白秋葉問:“究竟出什麼事了?”
管家說:“有土匪要攻城,絕對是一場大戰,老爺說先把貴重的東西帶走,去以前的老宅住一段時間再回來。”
白秋葉往花瓶的方向看了一眼:“那順娘怎麼辦?”
管家的表情一變:“順娘?她不是在山上嗎,你放心土匪動不了他的。”
後麵走了三個家丁,將三大包行李放在了三人麵前。
“快把這些拿到馬車上去。”
白秋葉三人隻好提著行李往馬車的方向走。
遠遠看見謝老爺和謝夫人一起走到了最結實的一輛馬車麵前。
兩人上了車後,那車夫馬鞭一揚,馬車便絕塵而去。
正在這時,屋外照進來的陽光變換了一個角度。
剛才還熱鬨非凡的洋樓中,頓時變得一片死寂。
到處都是被搶砸過的慘狀,房間內一片狼藉。
包括那個等身高的花瓶,也被砸得粉碎。
“時間又過了。”白秋葉說,“我們下去看一看順娘。”
其餘兩人點了點頭,和白秋葉一起從樓梯處往下走。
樓梯的樣子看上去沒有被動過,進城的土匪應該還沒有找到這條暗道。
三人走到了那間房麵前。
白秋葉在包裡一摸,發覺鑰匙竟然還在自己身上。
她伸手將鎖解開,一推門就聞到了一股臭味。
那是一種排泄物和屍體的腐臭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王導演直接轉身,用胳膊抵住牆,低頭狂嘔不止。
白秋葉捂著鼻子走進門,看見那張床的被子裡躺著一個人。
應該是順娘,她正背對著他們,頭發又黑又長,但已經失去光澤。
有不少白色的蟲子在發絲之間的縫隙裡鑽來鑽去。
順娘似乎已經死了一段時間。
白秋葉看見門邊放著的碗,碗裡一顆米都不剩,甚至連一滴油都沒有。
大約是順娘餓到不行的時候,將盛飯的器物舔的乾乾淨淨。
白秋葉轉身看向門板,上麵有不少指甲劃出來的劃痕,密密麻麻數也數不清。
“我的天……她難道是被餓死的?”謝嶺月捂著嘴說。
土匪進城之後,謝老爺帶著一大家子人逃走。
而被他強取豪奪的順娘,卻因為見不得光的關係,被永遠的留在了這棟洋樓的地底。
“或許不止順娘一人。”白秋葉說,“還有為了孩子,留在後山的女人。她住在那種地方,根本不會知道謝家人早已經離開了這裡。”
白秋葉想起他和王導演看見的幻覺。
恐怕那個女人最終死於非命。
“我們看見的,隻怕是冰山一角。”謝嶺月說,“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未必沒有第三個順娘,第四個順娘。”
這在這時三人眼前一花,他們發覺自己還站在一樓的那個房間裡,麵前是那一個最大的神龕。
“太好了,終於回來了。”謝嶺月鬆了口氣,目光落在桌上,聲音突然凝滯,“這些木偶是不是變了一個方向?”
他們進入噩夢之前,這些木偶還正正放著。
但現在所有木偶的角度都出現了變化,似乎正在向他們看齊。
突然,接一連三的破裂聲在房間裡響起。
木偶一個個裂開,一縷縷被紅繩拴起來的頭發從木偶中落到桌上。
一聲玻璃破裂的聲音在三人耳邊響起。
隻見神龕桌下躺著一麵鏡子。
鏡子的中間有一條裂痕,下麵壓著一張符。
白秋葉看見那張符後,心中突然一跳。
“這張符是用來鎮鬼的。”她說,“這個神龕,也起這個作用。”
謝嶺月問:“當初謝家人早已經離開了這裡,他們為什麼要多此一舉?”
“你問老子,老子怎麼知道——”白秋葉一頓,“對了,房東說這房子是從彆人手上買過來的。在他之前接手房子的人,肯定因為這裡的怨氣太深不堪其擾,所以找了人來鎮壓。”
“都是些三腳貓的功夫。”王導演十分入戲地說,“如果第一次就是老夫出馬,哪裡還需要我來第一次。”
“這鏡子是用來放大這張符的作用。”白秋葉說,“鏡子已經碎了,這張符也起不了作用了。”
謝嶺月麵色難看:“這麼說我們接下來,會遇到更多的……”
王導演即便裝出一副安然自若的模樣,但他的身體非常誠實,雙手依然顫顫巍巍。
“恐怕不止如此。”白秋葉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我們已經被纏上了。”
她的話音剛落,就聽見那些破掉的木偶,紛紛發出了悠悠哭聲。
謝嶺月問:“要怎麼解決?把這些頭發全部燒掉?”
他們現在還被困在鬼導演寫的劇本中,沒有進入第一個劇情。
如果不解決這些木偶,恐怕他們會一直在這個劇情中徘徊。
“如果燒掉頭發就能解決它們,之前困住它們的人早就這麼做了。”白秋葉說。
王導演問:“那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