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獄中,金色平野的邊緣,渡村的居民們站在懸崖上望著遠處的居所,看著突然震動的河流與草木。
他們心中浮現出難以言喻的情緒,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即將迎來結局的激動,那顆因為等待已經麻木的內心,重新燃起了火苗。
銀黑色的殿堂之外,眾人佇立在透明屏障外,他們的投影傾斜著,落在古樸的地板上,血紅似乎成為了背景,他們的內心也如同血海般翻騰。
一步一步爬到金字塔頂端的他們,這一路上承受的磨難隻有自己知曉,他們也記得每一次背叛,每一次謊言,每一次生死離彆。最終他們得到了傲視眾人的資格,也背負起沉重的希冀。
但若在此之後,他們失去了這種資格,他們將用淪為芸芸眾生的後果,去換取一個未知的結局?
容妄輕笑一聲,並沒有想那麼多,他感覺自己似乎迎來了想要的那一天。
這一定是他盼望了無數次,他夢見了無數次的一天。
他的雙眸微闔,身體周圍析出了近乎透明的光點。
王導演看向了自己的同伴,他們在主神受到削弱之後,逐漸恢複了記憶。
他們已經迷失了太久,也失去了太多,但這一次失去卻是意味著收獲。
點點熒光在他們身邊飛舞,它們彙聚在一起,顏色變得明顯了許多。
越水瑤右手捂在胸口,她聽到了自己內心的聲音,她想要的並不是第一,她要的隻不過是結束一切。雖然她再也無法回到原點,回到家人離開自己之前的時光,但她願意讓更多家庭不被拆散......
她身旁的其他玩家,也露出了觸動的神情,那些飛舞在他們周圍的光點,仿佛形成了無聲的旋律,朝著白秋葉所在之處彙集。
副本外,每個注視著終端的觀眾們,他們的腦海中都浮現出了那具有意向性的門閘。
如血的殘陽似乎透過光幕映照在他們臉上,他們眼中的倒影不再是破敗的殿堂,和那輪閃爍著熒光的圓環。
他們似乎看到了曾經,平凡的,平靜的,一成不變的人生。
他們也看到自己放下了僅存的武器,重新回到那個一切被顛覆的時間點,看到驚慌中的家人朋友與自己失散的瞬間。
集體潛意識中的共鳴似乎影響了每一個人,他們或主動,或迷茫地開放了自己的心靈,拉下了那道門閘。
每個人的頭頂上都出現了那塊熟悉的等級圖標,散發著微弱的銀光,一如既往地冰冷。
此刻,它們正在不斷地倒退。
299級。
...
199級。
...
99級。
...
9級。
...
1級。
倒退的等級似乎成為了那些半透明的光點,它們彙聚成了一條湍急的河流,飛向了煉獄的大門,在銀黑色的殿堂外融合,霸道的穿透了無形的阻礙,縈繞在白秋葉的身邊。
白秋葉不自覺地閉上眼,她感覺到比涅槃時更加可怕的力量,如果沒有那次淬煉,她此刻一定會成為穹頂下的一顆塵埃。
她聽到了主神急切的嗡鳴聲,這一次不需要係統09翻譯,白秋葉也聽懂了對方的話語。
“放棄。”
“你不是想知道為什麼能開啟門的是你?”
“因為,你是我要找的人,是我的先祖。”
“我的預言中,會被自己的先祖殺死。”
“所以,我才創造了這個遊戲。”
“你現在已經得到了足夠的同質化。”
“你已經具備作為高等文明的資格。”
“但你貿然使用它,你隻會獲得死亡。”
“我現在明白,你就是這樣成為了高等文明的開端,是我給你帶來的力量。”
“不如順應預言,在未來殺死我。”
黃昏的血紅殘光從破損的穹頂灑下,在凹凸不平的地麵上留下了如同符號一般的斑駁光影。
白秋葉睜開眼,她眼中隱隱泛著光芒,所有的光點已經進入她的體內,銀白色的長發無風自舞,她胸口處的光芒滲出了體表,仿佛綴著一顆淺藍色的寶石,它還在不斷的旋轉膨脹。
“預言嗎......這一切是因為預言嗎......讓這麼多人失去生命,僅僅是你的預言......”
主神的嗡鳴再度響起。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自己的消亡。”
“我始終沒有找到你。”
“在這一個世界終於成功,但卻受到了我死敵的乾擾。”
白秋葉聞言看向了那塊圓環:“我會實現你的預言,但時間是現在。”
她胸口的光芒驟然暴增,它們像衝擊的潮水,突然彙向了那個奇異的圓環。
“不——”
“你為什麼會拒絕——”
“你難道不考慮自己!”
嗡鳴聲變得斷斷續續,就像卡殼的磁帶,附近的所有人都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直播間的觀眾們陡然關閉了音量。
他們看見銀黑殿堂中所有散落的石塊仿佛被一股漩渦掀起,它們圍繞著白秋葉旋轉著,像一個不斷滾動的蠶繭,很快擋住了其中的景象。
就在所有人不知發生了什麼之時,一道光芒透過石塊
間的縫隙破繭而出。
很快,更強烈的光芒衝破了那橢圓形的石頭蠶繭,碎石從最頂端崩潰,露出了其中的全貌。
代表著主神支點的圓環上,圓環中心的光芒卻陡然劇增,似乎和來自白秋葉周圍的光點糾纏交戰,互相吞噬。
它出現了一道裂紋。
接著是第二道裂紋。
它龜裂的速度越來越快,很快布滿了整個環體。
銀黑色殿堂變得死寂,所有漂浮在半空中的物體都陷入了靜止,殿堂外也被寫下了暫停鍵,這一切仿佛一首激昂的突然被寫下休止符的樂曲。
一秒。
兩秒。
三秒。
突然圓環中的光柱瞬間熄滅,從那些裂紋開始,圓環分崩離析。
與此同時,白秋葉胸口處的璀璨藍光如同初生朝霞,照亮了這座宏偉的殿堂,穿過門照亮了陰暗的鬼魂居所,照亮那些對稱的建築,照亮籠罩在血色殘陽下的平野與河流。
突然,它們收束回白秋葉胸前,天空似有一瞬間黑暗,當它再度亮起的時候,白秋葉胸前那藍寶石般的光團瓦解成了一粒粒細小的熒光。
白秋葉緩緩睜開眼,看見它們飛舞盤旋在半空,去往了每一個角落。
*
黑暗逐漸被光線侵蝕,白秋葉覺得頭頂的燈光有些亮眼,她鼻腔裡發出一個短促的哼聲。
她動了動手指,感覺指頭上夾著什麼。
不舒服。
緩緩睜開眼,從眼皮的縫隙中,白秋葉看見一道身影正站在旁邊彎腰看著自己。
對方的臉背光,黑漆漆的。
有點恐怖。
感覺下一秒就會說“你醒了,手術很成功”之類的話。
隨著到處亂飄的思緒重新收回,白秋葉也逐漸看清楚頭頂那人的臉。
是容妄。
白秋葉動了動嘴唇,剛想開口,就覺得嗓子很疼。
容妄見狀,馬上給她喂了一口水。
這時,逐漸恢複的嗅覺中,消毒水的氣味也變得明顯。她也聽到從外麵傳來的嬉笑聲音。
容妄說:“你已經昏迷一個月了,就和我上次一樣。”
白秋葉聽著外麵的笑聲,喉嚨緩過來,輕聲問:“是不是一切回到原點了?”
容妄扶著她坐起來,將旁邊的窗簾拉開了一些,讓她能清楚的看向窗外。
那裡,有個大人捂著額頭,正在嚴厲地批評一個小孩:“說了沒有熟練掌握之前,不要讓東西飛來飛去!”
熊孩子哇哇哭起來,他似乎就是剛才大笑的主角。
走廊外麵傳來驚喜的呼聲:“我靠,小張的女兒才生出來就會說話了,牛逼啊。”
街道上,有人正背著手禦風而行,他的神色傲然,一副絕頂高手的模樣。突然他加快速度,一個猛衝撞到了電線杆上。再爬起來的時候,臉上布滿了尷尬。
果園中,那散發著甜蜜香氣的累累果實終於被人摘下。一對情侶你喂我一顆我喂你一顆。旁邊的人小聲罵罵咧咧,加快了采摘的速度。
死城重建工程如火如荼的開展著,施工隊中,竟然有人徒手生火,焊完了鋼材。
王導演坐在一張折疊椅上,監工似的拿著喇叭一會兒罵張三,一會兒罵李四。
小女孩穿著一件新裙子,拿著協議走過來,發現坐在這裡的是王導演後,她無語地翻了一個白眼。
這時重新做回老本行的李孤戍走過來,疑惑地看著他:“你坐在我的凳子上乾什麼?”
王導演聞言默默起身,將喇叭還給了李孤戍。
......
雖然那些畫麵的發生地距離白秋葉很遠,她的腦海中卻能模糊
地映射出了那些場景。
因為她曾經擁有過他們身體內的光點。
容妄也看著窗外,他輕笑著說:“不,這是新的開端。”
白秋葉也笑了:“好像不怎麼美好嘛。”
“不過你說得沒錯。”她眼裡閃爍著光彩,扔掉了夾在指頭上的傳感器,“這是新的開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