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我們再回到最開始的問題,”嘉善的語氣越來越慢,眼角的笑意也愈發淡,“母後為何會改嫁給父皇?”
“我相信我眼睛看到的。我相信裴家是重信之人,絕不可能背信棄義。我外公與舅舅又素來愛惜名聲,不會因為傅皇後和孝懷太子勢弱,就毀了婚約,更不屑做趨炎附勢的事兒。”嘉善沉吟片刻,思量著說,“這其中,究竟有什麼隱情?”
鄭嬤嬤心境蒼涼,隻得再度歎息。
她默默道:“不是裴家毀的婚約,是孝懷太子。”
“裴家上下,上至裴老太爺,下至皇後,並無一人有毀約之意。”
“陛下去裴家求親的時候,接連碰了好幾次壁。直到第三次,裴老太爺才告訴他,皇後早已許了永江王,隻是因傅家出事得太匆忙,沒辦婚事罷了。”
鄭嬤嬤蒼白地笑了笑,聲音飄渺:“孝懷太子因傅家一事而被廢去儲位,另改封永江王。永江王是出了名的性子仁厚,陛下遂直接找了他。”
“那一年,陛下初在朝野中立足,很得先帝喜愛,永江王便與他做了一樁交易。”鄭嬤嬤的眼神深深地望向嘉善。
嘉善唇角微動,雖然已經猜到,卻還是不死心地問下去:“什麼交易?”
“永江王說,他可以主動與裴家解除婚約,但若來日,是陛下有幸登基,”鄭嬤嬤微微一笑,望向窗外春去夏來的景,她道,“希望他能善待傅家後人。”
善待傅家後人。
傅家後人有誰?
傅驍,傅時瑜,汝陽長公主算半個,還有半個……則是她的駙馬展嶽。
難怪父皇雖然對展嶽的庶出心有不滿,卻還是同意了她與展嶽的婚事。難怪展嶽年紀輕輕,就能身居高位,執掌兵權。
縱然有他自身的能力在,恐怕也離不開當年父皇對孝懷太子的一諾。
嘉善心下五味雜陳,她鬆開了攥得緊緊的手,手心裡居然冒了一點兒冷汗出來。
她說:“沒想到,我與硯清,都領了孝懷太子的情。”
如果孝懷太子不主動退婚,裴皇後便不會是裴皇後,又何來的嘉善。如果章和帝不是看在孝懷太子的麵子,展硯清也大概率是娶不到她的。
鄭嬤嬤卻道:“人生之事,向來如此。牽一發而動全身,一牽出二,二牽出三。公主不必介懷。”
嘉善笑一笑。
鄭嬤嬤掀開茶壺,見裡頭隻剩了點茶葉渣子,便說:“奴婢去夥房煮壺茶來,再把剩下的故事,給公主講完。”
嘉善正處在感慨中,遂沒有防備地應了一聲:“好。”
趁著鄭嬤嬤去煮茶,嘉善則繼續理腦海中的思路。
剩下的故事還有什麼?
最主要的,不過就是鄭嬤嬤口中的“奸人”和“皇後的難處”。
通過馮婉華,“奸人”她大概已經知道了,多半是秦王妃。難處呢,又會是什麼,會是她想的那一種可能嗎?
一個人思來想去,嘉善很快不安起來,默默起身在屋裡踱步。
思慮間,守在門口的丹翠卻忽然步履匆匆地衝了進來。
丹翠雖然性子活潑了點兒,可十分聽嘉善的話,讓她守在院口,她決不會擅自進院子裡一步。除非有了不得的大事兒。
嘉善忙問:“怎麼了?”
丹翠一路小跑,此刻正滿臉通紅,她喘著氣說:“夥房……夥房走水了。奴婢看到了好大的煙子。”
鄭嬤嬤剛說去夥房煮茶!
嘉善臉色驟變,險些踩到鞋邊的裙角,她道:“快喚人來救火。”
為了不讓鄭嬤嬤多心,嘉善這日特意驅走了院子外的守衛,也沒帶多的人。因此,侍女丫鬟們來得都要慢一些。
不過煙子雖濃,好在火勢不大,是個雷聲大雨點小的架勢。
半盞茶的功夫,火就滅了。
嘉善有身孕,以免出差錯,婢女們都沒敢讓她靠近。丹翠扶著她,去了旁邊的偏院坐著。救火以前,嘉善就告訴了他們,鄭嬤嬤還在裡頭,房子燒了不要緊,一定得把人救出來。
卻一直沒得到消息。
嘉善焦急地在屋裡走來走去,直到火徹底滅了,新提上來的綠衣才低頭來報:“稟殿下,火已經滅了,請殿下寬心。”
嘉善無暇管其他,直接問:“嬤嬤怎麼樣?”
綠衣不敢抬頭看她,磕巴著說:“嬤嬤……去了,殿下……請節哀。”
嘉善兩腳一軟,差點徑直栽倒在地上。好在丹翠早有準備,牢牢地攙住了嘉善的胳膊。
嘉善頃刻間全身冰冷,臉色孱弱又悲切。
鄭嬤嬤是這麼多年來,伴她時間最長的人,曾陪她度過裴皇後離世時,那段最艱難的歲月。
一度如祖母般慈愛。
鄭嬤嬤去了?
她不敢置信,死死掐住了自己的掌心,身軀顫抖。
這一瞬間,她邏輯全無,隻能下意識地硬聲問:“不是說火勢不嚴重,何以會傷到人性命?指揮滅火的人是誰,讓他來見我!人命與房屋,孰重孰輕,他難道分不清?”
“殿下,”綠衣被嘉善這威嚴的陣勢嚇得一直垂首,頭也不敢抬,她小聲地道,“與火勢無關,嬤嬤……是自儘的。”
“奴婢幾個進夥房的時候,就見到鄭嬤嬤正吊在房梁上。”綠衣的聲調平平,她輕聲說,“等朱侍衛將她救下來時,嬤嬤已經沒氣了。”
嘉善刹那怔住,雪白麵龐上的淚還未來得及拭乾。
被廊中的風一吹,就這樣貼在了臉上,摸著冰冰涼一片。
※※※※※※※※※※※※※※※※※※※※
這章走劇情,下章大人就回來抱抱了(▽)
下章周四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