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用過膳食,林黛玉並三春姊妹幾人,正聚在一起說笑。黛玉和迎春對弈,惜春在一旁觀戰;探春剛得了本名家字帖,這會子正耐心揣摩著。
一局終了,黛玉和迎春二人以平局收尾。
惜春這才意猶未儘的回過神來,有些疑惑的說道:“怎麼不見二哥哥,往日可早就過來了?還有寶姐姐,今日也不曾見過呢。”
這事兒晴雯知道,早起她跟著林黛玉去各處請安的時候,剛好聽到王夫人屋裡的金釧兒講過。如今聽到惜春發問,她就上前來回道:“說是太太發了願,今兒帶寶二爺去廟裡還願去了。薛家太太閒來無事,便帶著薛姑娘一同去了。”
惜春聞言,撇了撇嘴,麵上顯出一點奇怪的神色來。隻是畢竟從小教養的,她也說不出什麼難聽的話來,隻轉了話頭道:“二姐姐和林姐姐的棋藝,如今是越發精湛了。我剛有幾步,都沒有看明白為何那般行子,還有這個,林姐姐為何要放到此處?”
見著惜春發問,林黛玉和迎春二人無事,便從她看不懂的地方開始複盤,一一講解了一番,幾人就拋開這件事不提了。
等到傍晚,四姐妹攜手去榮慶堂用膳,晚膳過後,幾人陪著賈史氏閒聊解悶兒。臨近戌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了,王夫人和賈寶玉這才來給賈史氏請安。
賈史氏麵上不動聲色,一把攬過寶玉,在懷裡揉搓,依舊笑得可親:“看你這一身弄得,茗煙幾個怎麼不知道給你換身衣裳?難不成是襲人她們忘記了,也忒不像樣了些,日後可不許了。還有你姨媽和薛家姐姐在呢,雖說是親戚,可也難免失了體統了。”
“回老太太,襲人姐姐她們給帶了衣裳了,茗煙也說了,是我自己懶怠換罷了,左右是回老太太這裡,待會子我回屋換了就是了。”賈寶玉滿不在乎的說完,便急切的看向林黛玉等人問道,“妹妹今日做了什麼?我今兒去廟裡,倒是見到幾個師傅,做的好根雕,著實古樸有趣的,求了許多來,待會兒妹妹看看可喜歡麼。”
林黛玉自從在花園子聽見那場閒話後,對賈寶玉便一直淡淡的,再加上上次林安家的說,林如海很快便會接她回去,就更加平和了心氣兒。她如今已經認清,自己就是親戚家借助罷了,可也不欠賈家什麼人情,畢竟林如海是付出了高昂的借住費的,寄人籬下的惶恐退去,人就少了尖銳和鋒芒,柔和多了。
如今聽見賈寶玉問話,她也隻是平平的說道:“多謝二哥哥想著我們,二哥哥的眼光必是好的,這次是我們偏了二哥哥的好東西了。”
旁邊的探春,眼見著氣氛不太對,又生恐賈寶玉鬨起來後,賈史氏和王夫人生氣,故此連忙接話道:“二哥哥上次帶回來的竹雕,我就很喜歡。後來又托了丫鬟和小廝去買,卻再沒有見到那樣有靈氣的了,隻覺得蠢笨,想來是他們不會挑選的緣故。”
迎春也柔柔的說道:“是呢,上次寶玉拿來的一套泥塑小人兒,倒是頗有田園趣味兒。那籬笆屋舍莊稼田畝都極逼真的,還有屋前的兩隻大黃狗,倒是點睛之筆,林妹妹還說有桃花源的意思了呢。”
賈寶玉本是興衝衝的討好來了,哪裡想到林黛玉卻是不鹹不淡的回應。隻是還不待他失落,就有三春姊妹來哄他,當即也就高興起來,炫耀道:“這次我得的比上幾次的還要好,保管讓你們喜歡的。”
說罷,就喊人把他挑選的東西拿進來,果真神態各異,栩栩如生的。有進獻給賈史氏和邢王兩位夫人的,看著就端莊大氣,意蘊吉祥;也有給王熙鳳、李紈和賈蘭、巧姐兒的,一派童稚可愛,小動物雕的活靈活現,是會得小孩子喜歡的類型。
至於給三春並黛玉的,則是最有意趣的,乃是一組《富春山居圖》。單獨拿出來,每一個作品雕工細膩;合攏在一起就能看出布局精湛,毫無匠氣感,可以說是完美複原了古畫,引得眾人歎為觀止。
賈史氏、李紈、王熙鳳,並三春等人,都樂嗬嗬的一人拿了一個在手裡觀摩,不住的品評議論。林黛玉也隨大流的挑了一個,隻嘴角含笑的打量,半句話也不多言,既不脫離於外,也不混雜其中,倒也算是合群。
王夫人看著眾人熱鬨的樣子,拿帕子擦了擦嘴,心情有點複雜。
她從來就討厭賈敏,連帶著不喜歡林黛玉,故此從林黛玉要進京那天起,王夫人就一直在防備林黛玉,明裡暗裡的打壓她。剛開始王夫人確實步步為營,狠狠的壓下了林黛玉的氣焰,可突然有一天就不對了。
林家人大張旗鼓的送禮送金子,讓榮國府、讓賈家,都大大的丟了臉麵。連賈政的臉都黑了半月有餘,直說王夫人心不慈,定是苛待了他妹子的遺孤,氣得王夫人險些倒仰過去。
從那過後,林黛玉明顯就對賈家人淡淡的,縱然賈寶玉百般討好,她也不想從前那般與之嬉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