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代善顫顫巍巍的出了宮,到家之後見到賈史氏的笑臉,恨不得給她一巴掌。隻是顧念著幾十年的夫妻情分,如今重孫子賈瑚,都快到說親的年紀了,還是強忍著怒氣,揮退了下人。
“史氏!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居然敢去挑釁當今和皇後?”
賈史氏滿臉不解:“我何時去挑釁帝後了?昨兒進宮的時候,皇後娘娘還與我相談甚歡,賞下不少好東西,還特特留了元姐兒在宮中小住,哪裡說得到挑釁二字?”
“元姐兒?你真的隻帶了元姐兒進宮嗎?另外一個被你偷偷帶進宮的小姑娘,是誰!”賈代善狠狠的拍了下桌子,目露凶光的盯著賈史氏,“你是好日子過得太多了,如今給咱們家找不自在!你知道今日當今是怎麼敲打我的?”
賈史氏聞言心虛了片刻,不過想著自己也沒有做錯,昨兒皇後娘娘不也沒有說什麼,怎麼到了賈代善嘴裡就成了潑天的禍事了。
她心底不服氣,強撐著底氣喊道:“我也是想著宮中孩子少,帝後膝下空虛,故此才送了那孩子進宮的,娘娘也沒有說什麼,你發的哪門子脾氣?”
賈史氏越說,越覺得自己有理,哭喊著道:“哎呦,我老天拔地的跑這一趟,是為了誰呢,還不是為了你們賈家。我從十五歲嫁到你們家,如今快七十歲的人了,給你生兒育女、照顧父母、打理家事,老了老了還被人指著鼻子罵。”
賈代善滿腔的怒氣,隨著賈史氏的哭喊聲,也消散了許多。他對賈史氏一直心存愧疚,當初年輕時候自己四處征戰,整個賈家的重擔都壓在賈史氏身上,著實不易。
人常說堂前教子枕邊教妻,賈史氏做錯了事情,有一半的責任在自己身上,卻也實在不能都怪罪到她身上。
“哎,你想的太簡單了。皇後娘娘和當今,那是什麼樣的人物,能是你輕易算計的?”賈代善歎了口氣,滿是頹喪,“那可是當今的私生女,說出來有什麼好名聲兒嗎?且當今明顯對她們母女毫不在意,不然不會這麼些年,都不聞不問的。”
“你這樣急赤白臉,大咧咧的捅到皇後娘娘跟前兒,可想過當今的麵子如何安放?再一個,如今娘娘和當今感情甚篤,忽然冒出來個私生女來,不是打娘娘的臉麼?”
賈史氏也不是不清楚這些道理,隻是被事成之後的利益迷花了眼,強自裝作不知道罷了。如今見了賈代善的樣子,她心底也有些後怕,不由得問道:“那如今該怎麼辦,那姑娘我已經送到鳳儀宮了,如今說什麼都晚了。”
賈代善歎了口氣:“罷了罷了,是我賈家命該如此。老大和老二兩人文不成武不就的,我死死的把著兵權也無用,不如交出去。若是能借此升一升老大的爵位,也算是劃得來了。”
“老爺怎麼這樣說話,政兒聰慧頗有文采,日後必定會高中的。”賈史氏撇撇嘴,剛想要反駁賈代善幾句,就被賈代善的冷笑聲驚住了。
“有文采?怕不是你吹出來的文采。旁的不說,他如今做的文章,還不如珠兒呢,也是快三十歲的人了,連個秀才都沒有考中,整日忽悠你這老母親倒是在行。”
賈史氏聽了臉上掛不住,在她心中賈政樣樣都好的,如今見著賈代善這樣貶低自己的心頭肉,自然不高興。可賈代善說的也都是實話,想要反駁都找不到理由,她小聲嘟囔著:“老二再怎麼也算是孝心可嘉,素來是老實忠厚的,比起老大豈不是強了許多。”
賈代善往常聽她這樣說,隻以為是老母疼幼兒罷了,並未放在心上。
可如今賈史氏剛闖下禍來,他也不敢再隨意視之,隻得耐著性子說道:“咱們賈家一門雙公,乃是開國的勳貴人家,自然地位不低。可是如今時代變了,若是老大也是個銳意精乾的性子,可讓當今怎麼放得下心來?”
“所以當年母親並未強求赦兒的文治武功,隻求他做個守成之人,也就夠了。而我則為敏兒找了林家那門親事,又將政兒送入國子監學習,就是想著讓賈家能夠順利從軍中脫身,隻可惜……”
賈代善說到這裡停住了話頭,可賈史氏心中明白,可惜賈政考了十幾年,也考不中個秀才。而賈瑚和賈珠、賈璉三人年紀又尚幼,還不能頂立家門,還要賈代善這個老人苦苦支撐,為榮國府撐著臉麵。
“我明日便上書告老還鄉,隻求當今看在賈家幾代人,俱都兢兢業業的份兒上,給赦兒的爵位莫要消減的太多了。”
賈代善話音一落,賈史氏就癱倒在炕上,眼淚刷拉拉落了下來,她萬萬沒有想到,會有如此嚴重的後果。
“你哭什麼,我七十多歲的人了,還不能讓我消消停停的,過幾年安生日子?”賈代善看在老妻,心底也是一陣酸澀,但還是強打起精神道,“世事都是福禍相依的,雖則我退下來了,可咱們元姐兒倒是得了娘娘的青眼,說是想留她在宮中做大公主的伴讀,日後未必不能有個好前程的。”
“咱們倆老啦,就把事情都交給小輩們去做,待在家裡逗逗孩子不好麼。過上幾年,咱們的瑚哥兒和珠哥兒也該娶妻生子了,大重孫子白白胖胖的抱到你身邊來,難道不好?”
賈史氏雖然心裡難受,可也知道事已至此,賈代善借此急流勇退才是正理,也隻得接受了。夫妻倆既已說定,第二日早朝,賈代善果真上了折子,請求告老還鄉,隨便為賈赦請立爵位。
此舉說不上舉朝皆驚,也甚是驚掉了很多人的下巴,特彆是素來同氣連枝的寧國府、王家和史家,都不明白為何賈代善突然由此舉動。
不過司徒曜倒是高興,假意挽留了幾次後,見賈代善執意請辭,這才抹著眼淚同意了。但還是為賈代善,加封了太子太保的職位,留他在京中養老,順便賞下了許多金銀珠寶,給足了賈代善麵子。
至於賈赦的爵位,司徒曜並不放在心上,一個空頭爵爺能起什麼作用,遂朗聲道:“當年先帝選了恩侯做朕的伴讀,連字都是先帝親自取的,朕自然不能違逆了先帝的意思,便襲了榮恩侯的爵吧。”
“臣叩謝陛下聖恩。”賈代善跪在大殿之上,規規矩矩的行了一禮,心中安慰了幾分。他慶幸當今重情重義,不是個卸磨殺驢的性子,沒有把自家的爵位一擼到底,反而隻是降一等就讓賈赦襲了爵。
投桃報李,在四王八公其他幾家來詢問時,賈代善絕口不提真正的原因,隻一口咬定是舊疾複發,無力勝任雲雲。且為司徒曜說了許多好話,勸說著自己的那些老兄弟,趁早卸了軍權,也為子孫後代留些恩澤情誼。
其中幾人,倒是真的被賈代善說動了心思,盤算著如今推子孫後代上位的利處。但也有幾家,仗著自己手中的軍功爵位,素日裡很是耀武揚威,若是一朝退下,恐怕接受不了那個落差,故此頗為猶豫。
就在這時候,謝氏下了懿旨,命榮國府賈氏元春,為大公主司徒雅的伴讀,隨侍左右。而司徒曜也大手一揮,給了賈政一個五品禮部員外郎的官職,省了賈政的苦讀。
賈家的榮耀,晃花了一群人的眼,後續有幾家也跟風而動,司徒曜也不小氣,俱都給足了大家麵子。這樣溫水煮青蛙之下,司徒曜不聲不響的就把大乾國內的軍權,收攏了個七七八八,又借口指婚賜婚,打亂了好幾家的聯姻部署。
這樣一套組合拳下來,當初四王八公的利益團體,就被司徒曜分散的差不多了。再加上這幾年,司徒曜也很是提拔了些新的將領,其中能力出眾者不乏其人,倒是無需擔心軍中無人可用。
司徒曜這次雷霆出擊後,朝廷之上的老臣們,便不敢再輕視這個總是滿臉笑意的皇帝。
朝堂平靜下來,司徒曜頓覺省心了許多,借此機會,他宣布了秦可卿的身份,將她計在了皇家玉牒之上。連同秦可卿的生母,都封了個嬪位,骨殖移入了妃陵之中。
謝氏憐惜秦可卿的身世,便把她接到了自己身邊教養,改名為司徒卿,即為二公主。不過從前服侍秦可卿的兩個嬤嬤,謝氏並未留下,厚厚的賞了一筆財物,便放她們歸家去了,反而從自己身邊挑了幾個得用的,給了司徒卿使喚。
而司徒卿的成功上位,倒叫某些人起了彆樣的心思。在他們看來,司徒卿的生母身份低微,可就連這樣的孩子,都被當今承認寫入玉牒,更甚者能被皇後娘娘親自教養,可見皇家是很缺孩子的。而皇後娘娘不能生育的傳言,也未必是空穴來風。
既如此,若是自家的女兒能夠進宮,若是有幸誕下一兒半女的,日後說不準也能成就一番大事。抱著這樣的念頭,眾人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而司徒曜,則迎來了新一輪的催生。
司徒曜麵對這些請求選秀的折子,實在是煩不勝煩。他的事情多著呢,這樣好的機會,不趁機多賺點功德值和信仰值,反而浪費在與眾人的勾心鬥角之中,實在是無趣極了。
便是謝氏那裡,都有許多貴婦人,帶著自家的女兒、侄女兒之類的,日日前來拜訪。隻盼著謝氏能夠看中哪個,選到身邊來,近水樓台先得月,說不定就得了皇帝的喜歡,一步登天了。
謝家太太和大奶奶也不得清閒,謝太太見著那些來套近乎的人,恨不得一口啐到他們臉上去。自家女兒當初多難啊,好容易如今在宮中站穩了腳跟,與當今的感情也日漸融洽了些,就有這些見不得人的東西,來調三斡四的,讓人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