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葉英哼著歌回到家裡,看見明庭炕了土豆,正把掏乾淨的米倒上去,她連忙跑去告狀。
“爸,你猜我剛才遇見誰了?!”
沒等明庭猜,她自己先說了答案,“是寧雨霆,還有楊衛紅!”
喻葉英飛快地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最後還跟明庭強調。
“都是我的猜測,你先彆告訴哥哥,千萬彆叫他分心,不值得!”
這個女兒和上個世界的兩個女兒不同,喻葉英愛恨分明,性格更直接,明庭倒是挺喜歡。
不過他萬萬沒想到,楊衛紅會把注意打到寧雨霆頭上。
仔細想想,也覺得正常。
楊衛紅前世和喻樹勇生活在龍溪村多年。
她本人沒什麼學曆,也沒有出去見過世麵,去過最遠的地方是兒女生活的城市。
即便擁有了重生的機緣,可是因為她前世見識少,文化不夠,幾十年下來思維已經固化,能想到的大概隻有依靠男人這條捷徑。
而寧雨霆就是楊衛紅能找到的捷徑。
和現代許多父母類似,自己不努力提升,反倒拚命督促子女去卷,希望他們有出息,坐等收獲豐碩的果實。
說白了,是人的惰性作祟。
楊衛紅走錯路了!
“成,不告訴你哥。英子,馬上初三畢業,你是想繼續讀高中還是怎麼?”
明庭洗了雞蛋,一次性打了4個,準備蒸雞蛋羹。
“我聽說縣裡劇團要招新人,你真的喜歡唱歌?臨市有個戲劇學校,不知道今年有沒有招生政策。”
“爸,我喜歡唱歌,我想當歌唱家。”
提到興趣愛好,喻葉英眼睛一亮,隨後暗沉下來。
“自從媽媽去世,哥哥參軍,你又忙著工作,我其實很孤單。隻有唱歌的時候,我才覺得快活。”
原世界,喻葉英能成為劇團的台柱子,除了她本身的嗓子好形象好,還因為她一直勤學苦練,對自身嚴格要求。
關於兒女的未來,明庭倒是沒有硬性要求。
不一定非要考大學,也不一定非要做大眾認為的體麵工作。
興趣是最好的老師!隻要他們喜歡,不管物質上還是精神上,明庭都支持,他是孩子們的堅實後盾。
“等你這回畢業,我先帶你去部隊探親,再去臨市的學校看看今年招不招學生。怎麼樣?”
“真的?!”
喻葉英激動地看著明庭。
“爸,你不反對?我還以為你會送我去念高中。”
“你啊,彆以為去戲劇學校隻用唱唱歌!文化課要學,舞蹈也得練,還要登台表演,參加活動和比賽。學的東西多著呢!”
明庭彈了一下喻葉英的額頭。
“可彆登台比賽的時候看到人多,嚇得哭鼻子。”
“我才不會!學校的文藝表演,我站在台上一點兒不怕。上次代表學校去市裡比賽,我也沒怕。”
喻葉英驕傲地挺著胸膛。
“我特彆喜歡舞台,喜歡彆人聽我唱歌,也希望他們聽了我的歌,再沒有憂愁和煩惱。”
說起唱歌,喻葉英像嘰嘰喳喳的小鳥,眼裡閃爍著異樣的炫彩,比寶石還要美麗。
明庭現在能確定,她是發自肺腑地喜歡演唱。
原世界喻葉英的夢想沒有實現,這一次他可以幫一幫她。
得到明庭的應允,喻葉英快活得不行,因為她隻有十來天就初中畢業了。
不管是去哥哥的部隊探親,還是去臨市,都是她長這麼大第一次出門。
雖然還有段時間,可並不妨礙小姑娘提前高興。
吃完飯,有人急匆匆地抱著啼哭的孩子跑來,“喻醫生,你看看我家孩子,他的胳膊怎麼了?”
明庭連忙帶著他們去了醫務室。
孩子才5歲,右手無力地垂著,一碰哭著喊疼。
明庭檢查了一下,說這是橈骨脫位。
“那怎麼辦?會不會以後成了殘廢啊?”女人滿頭大汗,急切地看著明庭。
“不會。”明庭摸出一顆水果糖,在孩子麵前晃了晃,“想不想吃糖?用右手拿,來拿!”
孩子抬不起手,急得哇哇大哭。
明庭摸著他的手搖了搖,又笑著拿糖逗他,“來拿糖,彆怕,伯伯請你吃糖。”
小孩咬著嘴唇,可憐巴巴地看著明庭,伸出右手抓住了糖果。
“誒,好了?”
女人驚訝地看著孩子,想去摸他胳膊,被明庭攔住。
“最近他的右手要保護好,不能用力,也不要拽他的胳膊。”
明庭出去砍了幾根竹片,將孩子的手固定,用布帶懸掛在小孩脖子上。
“喻醫生,不是已經好了嗎?怎麼還要這麼仔細?”
女人小心翼翼地摸著兒子的胳膊,生怕碰壞了。
“小兒關節嬌嫩,如果使勁拖拽,以後習慣性脫位,那可就麻煩大了,所以這十天要好好護著右手。”
明庭見女人不懂,詳細地解釋了一遍。
“我知道了,謝謝喻醫生。”
看到兒子吃著糖果,眼角掛著淚,臉上已經露出美滋滋的笑容,女人總算是放心下來。
她連聲給明庭道謝,抱著孩子走了。
“爸,你真厲害。”
旁觀了整個過程的喻葉英一臉崇拜地看著明庭,隨後伸出右手,“怎麼沒我的糖?”
“給給給,這些都是你的。”
明庭從兜裡摸出十幾顆,塞給喻葉英。
剝了一顆糖塞嘴裡,小姑娘甜得眼睛眯成縫,剛準備說話,有人敲門。
明庭一看,是公社的白書記,他身後跟著一個皮膚微黑的憨厚少年。
“喻醫生,這是白良果,我侄子。你前幾天不是說想收個徒弟麼,你看他咋樣?”
喻葉英見他們有事,連忙去廚房燒水泡茶。
“初中畢業?”
明庭請他們進屋,跟白良果聊了起來。
他拿了本《赤腳醫生手冊》,隨便翻了一頁讓少年從頭到尾念一遍。
“這幾個字讀錯了,回去買本字典,再準備一個本子。我們學醫不能認錯字,更不能寫錯字。”
明庭指著幾個字,寫在紙上。
“有時候一味藥,錯一個字就成了另一種藥,非但不能救命,反而會害人。”
白良果紅著臉,連忙點頭,表示記住了。
“喻醫生,你看咋樣?”趁白良果翻書的時候,白書記給明庭遞煙,跟他走到外麵。
雖然他是公社書記,也不能強行讓明庭收徒。
“良果這孩子雖然不怎麼機靈,可是他老實,人踏實。你要是肯教他,不管是打還是罵,都使的!”
明庭點了煙,話說的很實在。
“先跟著我半個月,我看看情況。其實我們這一行主要是勤奮,沉得住氣。太聰明的人學一半兒以為自己會了,反倒沒有老實孩子成就大。”
“學醫是救命的事兒,我得先看看孩子是不是這塊料。不但看悟性,還要看人品。半個月後您再來,我給您個實話。”
要是明庭直接收白良果為徒,白書記高興歸高興,可更多會覺得對方看中他書記的身份,說不定日後有什麼所求。
現在他說有半個月的考察期,合不合適必須先看看孩子的悟性和人品,白書記放下心來。
這才是踏實辦事兒的人,不能因為是書記的侄子就搞特殊。
喻醫生是實在人!
“正好,雪梅被我大哥接走,空了一間房,讓良果住東邊。”
明庭這麼說,白書記連忙點頭。
“我回去讓他家裡準備衣服被子,需要的都帶上。還有他的口糧,也送來。”
喻葉英剛把水燒開,白書記和白良果已經走了。
“爸,你要收徒?我還以為你會教雪梅姐呢!”喻葉英把開水灌進開水瓶裡。
“我本來是這麼想的,可你堂姐不是學醫的料,靜不下心來。到底年紀大了,想法多……”
見女兒提到侄女,明庭露出嘲諷的笑容。
原主的確是這麼做的,教了喻雪梅三年,平時出去治病會把侄女帶在身邊,手把手地教她。
這也是為什麼喻雪梅後麵能考上醫專的原因。
原主心腸好,明庭可不會。
所以在白書記提起自家有個侄子,想送來學醫時,他立刻同意了。
教白眼狼侄女,不如教彆人。
爸爸這麼說,喻葉英半懂半不懂的。
看到她這副迷糊樣,明庭笑了起來。
喻葉英的成長,伴隨著欺騙和痛苦,代價太大了。
這回她不會失去爸爸,也不會失去哥哥,更不會被白眼狼哄騙,遭遇狗男人欺辱。
他們一家人都會好好的。
喻雪梅被帶回家後,喻明忠直接把她關在偏屋,餓了她一天。
在喻明忠看來,孩子不聽話,要麼打一頓,要麼餓一頓。
要是這還不行,那就多打幾頓,多餓幾天,總能讓她聽話懂事!
“媽,我想回去跟三叔學醫,三叔已經教了我三年,還誇我有天分。媽,等我當上赤腳醫生,月月有錢拿,每個月都有錢交給家裡。”
喻雪梅扒在門上,衝外麵喊道。
“三叔一個月工資有24塊錢,掙錢養活一家人。”
“媽,你算算,一年可是288塊錢,還是每年都有。我嫁了人,彩禮你們隻能拿一次,還是一錘子買賣。”
“小武才16歲,等他結婚還有好幾年,你不想到時候體體麵麵地給他娶個好媳婦兒麼?!”
喻雪梅嘴唇乾裂,嗓子也火辣辣得疼。
可是她不能放棄,否則真的會被嫁給甘家的癩頭兒子。
那個男人哪裡能跟寧雨霆比,又醜又癩,隻上了幾天學,字都認不全。
喻雪梅覺得自己的人生不應該是這樣,她不要像姐姐們,順從家裡被“賣”掉。
“他爹,我覺得梅子說的有道理啊!你看老三,就是當年咱家成分好,他被送去學了幾年,現在吃國家飯,月月有錢拿,不用種地。”
喻大嫂被女兒的話說得很心動。
“老話說,寧加一鬥,莫添一口。老三養了梅子這麼多年,我看她穿的用的,都很好。看來當醫生真得有錢!”
“要是梅子能學到老三的醫術,以後咱們有個頭疼腦熱的,不用求人。而且月月有進賬,這是下雞蛋的母雞啊!”
喻明忠抽著旱煙,眉頭緊鎖。
自從父母去世後,兄弟們過年各過各的,再也不湊一塊兒,他還真不知道老三一個月有那麼多錢。
這可比他在地裡刨食,算公分掙的多!
可是,甘家那邊他已經說好了,而且對方還是大隊長,要是得罪了人,以後被穿小鞋怎麼辦?
喻明忠一邊舍不得喻雪梅畫的大餅,一邊又不想得罪甘大隊長,一下子陷入兩難境地。
喻雪梅好歹被放了出來。
她抱著水瓢咕嘟咕嘟喝了半瓢水,又去廚房找了紅薯窩頭,也不管冷的熱的,就著鹹菜疙瘩往嘴裡塞。
在三叔家,喻雪梅從來沒餓過肚子,這一次真是將她餓得夠嗆。
“你說你三叔一個月24塊錢,一年288塊錢?”
喻明忠盯著喻雪梅。
“可他是學校出來的,又工作了這麼多年。你沒上過醫學校,就算跟他學了幾年,以後也未必能當赤腳醫生!”
聽了爸爸的話,喻雪梅心裡一個咯噔,嘴裡咀嚼的速度慢了很多。
很快,她想到了說辭。
“爸你不知道,現在鄉下醫生緊缺得很。”
“三叔說先跟他學,學會了可以去縣裡參加考試,隻要拿到一個什麼證,就可以回村當醫生。”
喻明忠不懂這些,見喻雪梅眼神堅定,對視的時候沒有躲閃和心虛,他又信了幾分。
“可是甘家的禮我們收了,100塊錢呢!還有親事,我和你媽也答應了,萬一得罪了大隊長……”
喻明忠磕了磕煙袋,覺得這事兒難辦。
他不想退定親的彩禮錢,也不想得罪甘大隊長,又希望喻雪梅能吃上國家飯給家裡拿錢……
所有的好處他都想要。
猜出喻明忠的心思,喻雪梅笑了起來。
“爸,這不是還有三叔嘛!三叔對我跟親女兒一樣,他肯定願意幫忙。”
“甘大隊長又怎麼了,人吃五穀雜糧,哪兒有不生病的,得了病還不得找三叔?所以,咱們不行的事情,三叔能解決。”
喻雪梅的話,倒是給了喻明忠希望。
他這個大哥麵朝黃土背朝天,一年到頭在隊裡乾活,累斷了腰,憑什麼弟弟掙錢那麼輕鬆?
“對,找你三叔去!!”
周日的早上,明庭、喻葉英和搬來的白良果剛吃完早飯,喻明忠三人到了衛生所,他們又把喻雪梅送回來了。
“老三,我想了,還是你說得對,我們當爹媽的要為孩子考慮。”
喻明忠一上來,沒把自己當外人,直說以後讓喻雪梅跟著明庭學醫。
“等等——”
明庭也算是見過不少厚顏無恥的人,如今這名單上又加上了喻明忠的名字。
“大哥,我已經收徒了。”明庭指著白良果。
“白書記說了幾次,這不,我看你雪梅帶回去成親,就答應了下來,他現在住東屋呢!”
白書記?
公社書記?
喻明忠心裡一咯噔,沒想到來遲了一步。
“三叔,我跟你學了三年,不能半途而廢,你可以帶兩個徒弟啊!我和英子住一起!”
喻雪梅連忙站出來,哀求地看著明庭。
她不要嫁給甘癩子,也不要回那個家。如今唯一能救她的人,隻有明庭了。
喻雪梅這話一說,喻明忠兩口子連忙點頭。
“老三,梅子是你親侄女,還是你養大的,你可不能不管啊!”
喻大嫂一張口,直接賴在明庭身上。
明庭大概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不過,他是堅決不會收留白眼狼侄女的。
再說,他們這是來求人的樣子嗎?
空手過來,把原主給喻雪梅置辦的衣服鞋子全留在家裡,這是指望明庭再掏錢給她買新的?
真當明庭是冤大頭呢!
“大嫂,我也不是不想幫忙,可雪梅真的不能在我這兒。”
明庭使了個眼色,讓喻葉英和白良果去彆的地方,彆偷聽。
等他們走後,明庭看向喻明忠。
“大哥,那天你們走了之後,我覺得你說的對,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大姑娘遲早要嫁人,你們當親爹媽的肯定不會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