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老三家的鐵柱為了逃避乾活,故意凍病的消息傳遍了曾家。
曾老三氣壞了,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連家裡的弟弟都知道上山撿枯枝找豬草,他馬上8歲了,怎麼還這樣?
家裡沒錢請大夫,加上曾鐵柱故意脫了衣服,不蓋被子,能怪誰?
曾奶奶弄了些亂七八糟的草藥熬煮了給他喂下去,身上蓋著被子發汗,這是農村的土辦法。
曾鐵柱第一次開竅失敗不死心,後來又偷偷地試了幾次。
他這麼來回折騰幾次,導致曾老三和妻子越來越不喜歡這個懶惰不懂事的孩子,連家裡孩子也開始討厭一臉麻子的兄弟。
一次次失敗,導致曾鐵柱內心執念變得越來越深。
他夢裡全是明庭得意洋洋炫耀自己開竅,是最聰明的人,學習一個時辰抵得上彆人學十天,事半功倍。
夢醒後,曾鐵柱覺得自己之所以沒有開竅,是因為家裡人發現得及時,他們的阻攔壞了他的大事。
於是,在一個下雪天,他半夜偷溜出去,去後院的豬圈裡躲著,凍了一夜。
等被家裡人找到的時候,曾鐵柱整個人已經凍僵了。
“不治了!死了算了!家裡哪兒有銀錢給他治病!”
曾老三氣瘋了,被兒子折騰得沒脾氣。
他不知道曾鐵柱到底在鬨騰什麼!
農村人不願意乾活,怎麼養活自己,難道等著天上掉餡餅嗎?
“爹,你當初就不該送他去秀才家做事,學了一身爛毛病回來,還真以為自己是秀才家的少爺。”
曾老三看見妻子抱著曾鐵柱哭,心裡煩躁得很。
本來家裡還欠著大哥和二哥的銀子,曾鐵柱又瞎折騰,他對孩子的那點兒感情快被折騰沒了。
直到最後,曾老三依舊沒請大夫。
他實在是張不開嘴借錢,而且也不喜歡欠債後低人一等的感覺。
至於曾爺爺,雖然對曾鐵柱抱有期望,可他手裡銀子是養老用的,原本也不多。
今天給曾鐵柱治病,下回彆的孫子病了,兒子兒媳求上門,他是給還是不給?
上次他陪鐵柱去縣裡找曾秀才,嘴碎的大兒媳嚼了很久。
其實也沒花多少銅板,可是兒女多,大家都盯著,老人能怎麼辦?
說來說去,還是家裡窮了,要是自己當初考上童生就好了……
曾爺爺什麼話都沒說,默許了老三的選擇。
這回依舊是灌草藥湯,隻是曾鐵柱凍得太厲害,在床上躺了半個月,整個人瘦脫相了。
病好後,曾鐵柱變得有些呆呆傻傻,說話反應很慢,看起來老實巴交的,以前那股機靈勁兒沒了。
發現孫子很有可能腦子燒壞後,曾爺爺大病了一場。
鐵柱是老曾家改換門庭的唯一希望,如今這希望沒了,曾家出不了讀書人了……
難道他們這一家是種田的命嗎?
曾爺爺這一病,頭發全白了。
他做了個夢,夢見曾秀才的兒子死了,過繼了曾鐵柱,還給他起了一個名字,叫曾文生。
秀才對鐵柱很好,他讀書厲害,14歲童生,18歲中秀才,27歲考上進士,回來後讓族長改了族譜,又重新認了回來。
那時候曾爺爺還活著,身體還算硬朗。
他看著曾家建了又高又敞亮的磚瓦房,家裡人和和睦睦。
其他孫子、重孫在鐵柱的支持下上私塾,一個個考童生考秀才,他們被稱為耕讀之家。
後來啊,鐵柱當了知府,又當了尚書。
鐵柱當尚書的時候,曾爺爺還活著,成了縣裡最有名望最有福壽的老人。
他90歲壽辰時,鐵柱親自回來祝壽,縣太爺一臉諂媚,連州府的大官也來給他拜壽。
那個熱鬨啊,讓曾爺爺直接笑醒!
這個夢真的好美!醒來後,曾爺爺躺在床上回味了很久很久。
這麼真實的夢,讓他想到了古人說的黃粱一夢。
為什麼這個夢不能實現呢?為什麼秀才家的兒子不死掉呢?
因為在夢裡體會了榮華富貴,曾爺爺心裡的怨恨越來越濃。
他恨明庭,覺得是他搶走了屬於自己孫子的富貴。
那孩子不是病秧子嗎?為何一直不死,擋了孫子的路?!
因為一直沉浸在夢裡,老頭半夜去茅廁的時候腳下打滑,掉進茅坑。
偏巧刮北風下大雪,眾人睡得熟,曾奶奶又耳背。
曾爺爺呼叫了很久,最後被起夜的大孫子發現,叫了人來。
等曾奶奶給老爺子洗了澡,曾老大冒著風雪去請曲大夫。
天寒地凍,曲大夫上了年紀,不願意來回跑。
還是曾老大將人背了過來,人到的時候,曾爺爺隻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
“準備後事吧!”
曲大夫搖搖頭,收了診金,讓曾老大把自己背了回去。
曾奶奶一聽,拍著腿大哭。
雖然她和曾爺爺之間經常磕磕絆絆的,可有個老頭總比沒有強,曾爺爺一直是她的主心骨。
現在老頭子死了,她怎麼辦?
奉天告訴明庭曾家發生的事情,他正在涮鍋子。
冬天吃熱乎乎的鍋子最舒服了,正好郭鬆帶了家人過來跟他們一塊兒吃飯。
兩張桌,兩個火鍋,咕嘟嘟煮著。
明庭身邊坐著郭鬆的兩個兒子,老大比他大5歲,老二比他大2歲。
至於郭家最小的女兒,剛剛3歲,還被郭夫人抱在懷裡。
郭家兄弟倆一左一右,小大人似的照顧著明庭。
“弟弟,豆腐煮好了,你吹一吹了吃,當心躺!”
“弟弟,肉片可以吃了!這塊大,給你!”
“弟弟,你吃豆芽嗎?”
有小哥哥照顧,明庭哼哧哼哧地埋頭苦乾,吃的滿頭大汗。
至於曾鐵柱真傻假傻,關他屁事!
曾茂和郭鬆準備在安魚縣過年,正好今年有鄉試,在八月份舉行,他們都打算試一試。
明庭現在完全是小朋友的生活,馬騰成了他的“徒弟”兼專職玩伴。
跟前幾個世界比,這回他的小日子過得十分安逸。
馬騰在明庭的引導下,係統地學習兵法,騎射。
曾茂見兒子和馬騰有緣,加上馬家人在曾家生活了十幾年,跟親人差不多,他也沒反對。
第一次鄉試,曾茂和郭鬆都是抱著嘗試的心態。
畢竟很多秀才考舉人考了幾十年,頭發白了也沒考上,這是常有的事。
不過是個小小的鄉試,明庭沒幫老爹作弊。
試題是什麼,主考官有什麼喜好,他一概沒打聽。
考試前,明庭贈了傻爹和郭伯伯一人一團小運氣,保證他們考場上不會抽到茅房旁邊,也不會遇到什麼奇葩的鄰居考生。
為什麼送郭鬆,還得從原世界說起。
郭鬆是個很上進的人,一路考舉人考進士,後來從縣令做起,因為乾得好一點點升職。
他和曾茂的關係不錯,當初曾文生,也就是改名的曾鐵柱在考舉人和考進士的時候得到過郭鬆的指點。
因為曾茂的緣故,郭鬆把曾文生當成子侄一般對待,還想把小女兒許配給他。
他覺得這孩子至少知根知底,人很勤奮,兩家大人甚至私底下做了約定。
結果曾茂考上進士被丞相看中,立刻攀上高枝,不認曾茂和餘三娘。
這樣無情無義的東西,郭鬆自然是看不上,口頭約定也作廢。
他沒想到的是,曾茂夫妻後來會出意外。
郭鬆為人正直,倒是沒有懷疑曾茂是被人謀殺,隻是曾文生做賊心虛,先下手為強,用關係把郭鬆調到了偏遠的地方。
直到死,郭鬆也隻是個五品官。
看在郭鬆前世因為自家被連累,這一回和曾茂關係依舊很不錯的份兒上,明庭沒有吝嗇,送了他運氣。
“老大,你不擔心嗎?你不是有金手指嗎,不幫幫傻爹?”
奉天比明庭還著急,萬一曾茂沒考上咋辦?
“我爹心態很好,單是這一點已經強過許多秀才。再說,這大半年的私教課不是白補的,我可是當過帝師的人!”
明庭被馬叔背在背上,在集市上逛著。
不得不說,馬叔後背寬闊肉厚實,比傻爹舒服多了。
他們現在還租著房子,產業也沒置辦。
得知兒子是仙童後,曾茂和餘三娘的想法是,要是這次考上舉人,他們不如直接點兒搬去京城,讓曾茂備戰進士。
如果一次沒成功,曾茂在白雲書院求學,他們在州府附近買地。
“馬叔,我要這個!”
到了一個木匠的鋪子,明庭指著兩把一長一短的木刀,“買!”
出來的時候,餘三娘給馬叔拿了錢,說明庭看上什麼,隻管買。
家裡隻有這麼一個孩子,馬叔又是看著明庭長大的,也不問他買了做什麼,一番講價還價之後買了下來。
等回家,明庭拿著長木刀遞給馬騰,“騰哥,你一把,我一把。”
明庭又讓馬叔用木樁和稻草紮了五個稻草人放在院子裡。
“庭哥兒這是做什麼?”馬叔看到明庭和馬騰湊一塊兒嘀嘀咕咕。
“不能告訴你!”明庭拽著馬騰到角落繼續比劃著。
看到這一幕,馬叔樂了,他知道兒子和明庭有屬於他們的小秘密。
以前馬騰老想著當將軍,在家也不安分,可這大半年來整個人大變樣。
外貌上,馬騰個子長高,人長結實。更多是說話做事的架勢很不一樣,說話有條有理,腦子也不像以前那麼衝動,有時候還會說出一些驚人的話來。
馬叔明白,這都是小少爺潛移默化的結果。
“從現在起每天早上,劈這個動作做一千次!”
明庭握著短木刀,給馬騰做著示範。
“熟能生巧,先用木刀訓練,要是練得好,我讓爹爹給你買把真刀!”
馬騰興奮極了,連連點頭。
他如今也隱約覺察出明庭教自己的東西是什麼,心裡感激的同時,也非常珍惜這樣的機會。
馬騰倒是沒懷疑明庭為什麼會這麼多,小少爺念書厲害,肯定是書裡寫的,他學會了再教自己的。
在馬騰開始練刀,雙臂累得抬不起來的時候,曾茂終於從考場上下來了。
他回來洗澡吃飯睡覺,躺了一整天,終於恢複元氣。
“默寫,我瞧瞧怎麼樣。”明庭二話沒說,把曾茂拽到書房,將筆遞給他。
“到底誰是老子誰是兒子?”
曾茂看到明庭一本正經的樣子,歎了口氣,默寫著考題和自己的答卷。
“咋樣?”
餘三娘著急,也來到了書房。
看見兒子小小的人兒坐在大椅子上,拿著紙一臉認真的模樣,她忍不住想笑。
“彆笑,彆乾擾兒子。”曾茂心裡也非常緊張。
彆看他跟明庭學了這麼久,其實更多時候都是他在挨罵。
曾茂也知道自己身上的缺點。
他不夠聰明,也不夠勤奮,天資不高,性格懶散,屬於典型的我不行我還不乾。
要不是兒子的事情刺激了他,曾茂也不會生出考舉人的念頭。
可是天下的學子那麼多,比腦子他還真是排不上名次。
來安魚縣後,曾茂將勤能補拙這四個字發揮得淋漓儘致,是他念書那麼多年最努力的幾個月。
現在到了檢驗成果的時候,說不緊張那是假的,明庭閱卷的時候,曾茂手心已經濕了好幾次。
“馬馬虎虎。”明庭皺著眉,嬰兒肥的小臉上表情不是特彆滿意。
“有幾處答的不算好,還錯了一處。文章嘛,差強人意,現在就看閱卷老師的喜好了。”
“庭哥兒,你的意思是你爹這回有戲?”
餘三娘已經習慣了丈夫在自己麵前吐槽生了個兒子不是兒子,像爹。
既然明庭說馬馬虎虎,也就是有考上的可能性?
“看老天爺咯!”
明庭放下卷子,咧嘴笑了起來。
“爹,你彆緊張,我對你要求嚴格也是為你好啊!”
看到兒子的笑容,曾茂這才反應過來明庭是在嚇唬自己,“好小子,你唬我?”
曾茂一把將明庭抱起來,伸手咯吱他,“嚇死我了!你知不知道我的心提到嗓子眼了?跟你爹開這種玩笑,是不是想我揍屁股!”
父子倆嘻嘻哈哈打鬨著,餘三娘懸著的心也放鬆下來。
既然兒子說能考上,相公一定會中舉!
果不其然,放榜的時候,曾茂和郭鬆都榜上有名。
曾茂一改考童生和秀才時的吊車尾,這次居然考了中間第30名,和郭鬆隔了6名。
兩家人喜氣洋洋,餘三娘也高興壞了。
放以前,她根本不敢想曾茂還有這樣的造化。
窮秀才,富舉人,相公一次能中,而且名次還很不錯,這都是寶貝兒子的功勞啊!
“真是娘的好兒子!”餘三娘抱著明庭,在他臉上狠狠地親了一口。
“娘子,我呢我呢?”曾茂急切地問道,一臉期盼地看著妻子。
見周圍有人,兒子還捂著嘴嗤嗤地笑,餘三娘眉一橫,裝出凶巴巴的模樣
“晚上獎勵你一個大肘子!好好保持,繼續努力!”
至於過後娘會怎麼獎勵爹爹,就不是明庭這個單獨出來住的小朋友該知道的事情了。
因為中舉是大事,曾茂打算帶妻兒回鄉祭祖,同時也要去餘三娘家裡報喜,讓嶽父嶽母和大舅哥也跟著高興高興。
等曾秀才成了曾舉人的消息傳回棗樹村,曾家的族長高興壞了。
曾茂中舉!曾家也有舉人了!
一行人回到棗樹村,受到了熱情的款待,明庭在過來祝賀的人群中看到了曾鐵柱。
一年不見,曾鐵柱又黑又瘦,壓根兒沒長高,比在他們家的時候瘦多了。
看到曾鐵柱臉上的麻子,明庭舒服了。
麻子將他那張天然好人臉遮住,以後他再也沒法裝成好人欺騙人了。
曾老三家終於在今年的秋收後把欠債還上了,曾經兄弟團結的曾家,在曾爺爺去世後成了一盤散沙。
“庭哥兒……”曾鐵柱看到明庭後,嘴角扯出笑容,“小少……爺……”
曾鐵柱還要走過來,被曾老三拽住。
“那是舉人家的少爺,不是我們能得罪的!”
曾老三一邊告誡傻兒子,一邊唯唯諾諾地跟明庭問好。
這樣的曾老三,和原世界仗著兒子考中進士又認回家裡,腰杆子挺得筆直,在曾茂和餘三娘麵前耀武揚威的男人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