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普兩人先去取畫。
蘇軾很好奇後世的裝裱工藝, 湊過去一看,發現和以前沒什麼不同,整體十分複古。
吳普拿起來仔細檢查了一番。
裝裱師傅老神在在地坐在那, 臉上不見半點心虛。
吳普把畫遞給蘇軾,讓他瞅瞅這畫是不是他自己畫的。
蘇軾有點迷茫,難道這人開店做生意,還會乾換畫的事不成?
吳普就給他解釋了一番,說這小老頭兒以前就搞文物修複工作,仿畫能力一流, 現在退休了沒事乾,時不時接點裝裱活, 就愛看看有什麼畫值得大費周章找上他。
“說起來,他先祖你後來還認得。”
吳普給蘇軾介紹了一番, 說裝裱師傅人姓米, 先祖據傳是米芾, 再過幾年蘇軾去了黃州, 米芾就會去拜訪他了。
此後二十餘年,兩人都有往來,蘇軾還說“恨二十年相從知元章不儘”。
能讓蘇軾說出“元章, 你還有啥驚喜是我不知道的”這種話, 可見米芾這人也是一朵奇葩。
後世流傳著許多關於米芾的傳說故事,也證明了這一點。
比如米芾有次很想買一幅畫, 怎麼討價還價都買不來,就退一步說“那你借我幾天”。
結果到了約定好的那天, 畫的主人過來取畫, 米芾把自己仿的那幅給了對方。
畫的主人當時沒看出問題來,隔天才覺出不對上門要回真畫。
米芾哈哈大笑, 非常高興自己的畫能以假亂真。
宋朝是書畫作偽的巔峰時期,米芾自己寫了本《畫史》,還在寫現在賣畫的人隻要畫馬就署名為曹霸、韓乾、韋嚴,畫牛就署名為韓滉、戴蒿。
由此可見當時的人有多喜歡打著名家的名頭賣畫!
蘇軾和米芾關係一直很不錯。
蘇軾晚年回京時路過米芾任地,米芾熱情邀請蘇軾過去吃飯,結果蘇軾到了他家後才發現備的酒席非常特彆:長席上一邊擺了珍饈美饌,一邊擺了筆墨紙硯。
紙更是備了足足三百份。
蘇軾大笑就坐。
兩人一邊吃喝一邊以書會友,每喝一輪酒就一起提筆疾書,一頓飯吃下來看看寫出來的作品,竟覺得比平時要好上許多。
他們相互交換了彼此覺得寫得最好的作品,儘興而散。
若非兩人誌趣相投,絕不會有這種彆開生麵的酒宴。
吳普把這些事挑揀著給蘇軾講了。
蘇軾雖了解過後來的事,卻沒有吳普知道得這麼仔細。他朗笑說道:“你這麼一說,我都迫不及待想回去會會元章了。”
蘇軾很喜歡一千年後的生活,可他沒想過一直留在這裡,他還是想要回去的,回去經曆那些他該經曆的事,回去結交那些他即將要結交的朋友。
他讀過自己後來寫的文章,且很喜歡那些文章。
即使回去後麵臨的是顯而易見的艱苦困境,他也依然想要完整地經曆完自己的一生。
要是到那時候還能來到這邊,他自然是樂於過來的。
吳普知道蘇軾的想法,笑了笑,與他說起這邊的規矩:遇到特彆感興趣的作品,裝裱師傅會仿作一幅拿出來給客人,如果客人能看出真假,那他不收裝裱錢;如果客人看不出來,那他要收雙倍的價錢。
他們這幅畫不涉及什麼仿古工藝,仿起來不難,幾天功夫足夠了。
好在他把本人帶來了!
蘇軾拿著畫細看了一會,笑著說道:“這畫是假的。”
換成一般人,畫完了也就畫完了,自己可能都記不清是怎麼畫的。
蘇軾不一樣,他記性好得很,即使裝裱師傅仿得再逼真,有些畫師本人作畫期間才知道的小細節還是仿不來的。
蘇軾給吳普和裝裱師傅指出幾處運筆的差異。
一口氣畫出來的畫和對著原畫精心仿作的畫,仔細比對起來還是有很多不同之處的。
裝裱師傅笑了起來,收回了那幅仿畫,把真畫取了出來,對吳普說道:“這次就不收你錢了。”
吳普一樂,展開畫讓蘇軾把真畫也檢查一遍。
裝裱師傅瞪他。
這是在懷疑他的誠信?
這次拿出來的確實是真畫。
兩人取了畫離開,前去駱氏取批藏品回去充實一號館。
早幾十年古玩還是很好買的,不少人根本不識貨,隨便給點錢就能讓人開車把家裡的老物件拖走。還有些人直接把古董拿來當鹹菜缸子,這都是很常見的事。
駱老爺子當時搜集了不少古玩字畫。
按照博物館經營規定,博物館的藏品一般不能少於三百件,所以即使這些年博物館閉館了,駱家這些藏品依然記在博物館名下。
有些是可以估價的,有的卻是沒法估價的。
吳普提前和陳叔那邊打過招呼,說是今天要過來取些藏品回去,所以他把車開進駱氏時也沒人攔著。
吳普照著保安的指引把車開往倉庫那邊。
文物對儲存條件要求比較高,駱氏這邊專門給它開了幾個倉庫,連斷電預案都準備得很充足,有獨立電源可以應急。
還有專家組定時還給它們做“體檢”。
吳普自己把運輸車開來了,一下車卻發現倉庫外也停著兩輛眼熟的車。
他看看自己的運輸車,再看看文物倉庫外的運輸車。
不能說極其相似,隻能說一模一樣。
陳叔親自過來了,見吳普目光落在那兩輛運輸車上,笑嗬嗬地說道:“這是倉庫這邊剛買的車。”
吳普笑了起來。
估摸著是駱老爺子看他買了兩輛專業的文物運輸車,覺得自己也不能輸,也找門路弄了兩輛。
這小老頭兒年紀不小,性格倒像個小孩兒似的。
意外地不讓人討厭。
“爺爺在這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