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是看了一眼供桌上放著的牌位,有些已經倒了下來,除去蘭家祖上,蘭陰的爺爺到蘭陰這一輩,死去的人的牌位都放在供桌上,一共十九個牌位,不知道是什麼人給死去的蘭家人立的牌位,而之前她從蘭家帶走的棺材又出現在供桌旁邊,不過是蓋著棺門,沈老板貼上去的那張黃紙符還在上麵。
“之前發生的一切真的是夢嗎?”寧音自語一聲。
隨即收回思緒,停在棺材邊上,她抬了抬棺門,結果發現抬不動,不由鬆開手:“不知道紅圍巾是不是在棺材裡麵?”
想到這裡,寧音目光落在黃紙符上,考慮了一下,還是選擇撕掉,當撕出黃紙符後,她頓時可以推動棺門,隨著棺門往一旁打開,躺在裡麵的紅圍巾也慢慢映入眼裡,下一刻,一直閉著眼的紅圍巾猛地睜開眼,寧音嚇了一跳,右腳霎時往後一劃,迅速後退了一步,有些謹慎又小心地擺出防備的姿勢。
這個時候,紅圍巾已經坐起身,目光淡淡地望向寧音,臉上沒有沉睡多日的神色,他撐著棺材直接翻身出來,一邊問道:“我進入這裡之後就被封印在棺材裡,這段時間隻能感知到一些,現在是什麼情況?”
寧音上前摸了一下他脖子上的圍巾,又確認了一下他沒什麼問題後,便將所有事情跟他說了一遍。
聽她說完所有情況後,紅圍巾說:“應該是你現在這個身份做的記憶夢,跟現在的蘭家所發生的事情幾乎吻合,你的身份可能經曆過,或者見過,在大腦中形成一個記憶,又以夢的形式反射到意識中,你一開始進入的就是這個記憶世界,另外幾人應該是你猜想的幾個情況,可能跟著你一起入夢,可能沒有,還需要找到他們確認情況。”
如果之前她進入的是一個記憶世界,那跟蘭家發生的事情為什麼會吻合起來,倒是說得通了。
寧音也同意這個推測,唯一不能確定的就是蔣玉他們那一邊到底是什麼情況,她說:“現在就剩下找到作品畫和蔣玉他們。”
說話間,兩人也走出祠堂,至於那口棺材在撕出黃紙符,在紅圍巾出來後,又動不了,像是釘在了地上,就連紅圍巾也扛不動半分,兩人乾脆丟下棺材。
站在祠堂門外,風雪頓時劈頭蓋臉砸在身上,不過兩人卻直直望向前麵的廢墟,又走下台階,往前麵走去。
這廢墟紅圍巾也翻找了一遍,同樣沒有找到什麼,但棺材既然回到祠堂那裡,那全家福也應該在宅子裡頭,除非真的已經徹底燒毀,寧音還是有些不死心,又往四周找過去,不知不覺走到大門口邊上,這裡也因為離宅子有一點距離,並沒有完全燒毀,圍牆反而更像是老舊倒下在地的樣子,邊上散落一地磚頭。
寧音往旁邊走了幾步,抬頭望向那棵枯死的老樹,不由想起樹上吊死蘭家的人的恐怖一幕。
而地上插著的那塊破舊的木牌早已經被積雪埋著,隻露出一角,不過沒有再見到那隻繡花鞋。
寧音蹲在地上,撥開地上的積雪,將木牌挖出來,放在雪地上,上麵的血字沒有一個能看得清了,隻能看見木牌沾著一些血跡,她又望向挖開一點的地麵,發現泥土有一點拱起,像一個小土墳,但不是很明顯,這裡也正是插著木牌的位置。
撿起地上兩塊磚頭後,寧音試著挖開這泥土,大概往下挖了十幾公分後,她的動作就慢慢停了下來,也扔掉手裡的磚頭,雙手趴在兩邊,低頭望向下麵埋著的東西。
映入眼的先是一個方方正正的小木盒,也許是塗了驅蟲的,保存得十分完整,沒有絲毫破損。而小木盒下麵是一壇酒,在挖開泥土的時候,寧音就隱約聞到一絲酒香,帶著一點桂花香味。在酒壇的下麵是包裹嚴實的物品,很平整的樣子,等寧音完全取出來,打開裹布,看見的正是她之前一直在找的全家福,但已經燒毀了一半,中間的畫麵是缺失的。
這時,身後響起腳步聲,寧音回頭,紅圍巾也走了過來。
“這下麵埋著一個木盒,一壇桂花酒,一張全家福,不過就像我之前的經曆那樣,這全家福已經燒毀一半,我也不確定它是不是作品畫。”寧音跟他說。
紅圍巾低頭摩挲了一下全家福,並沒有說話。
寧音看著他:“怎麼樣?”
“是你要找的作品畫的可能性很大。”紅圍巾收回手,目光落在彆處,隨即拿起木盒在手裡掂量了一下,“這木盒裡有東西。”
“有東西?”寧音看向木盒。
紅圍巾也將它遞過來,她伸手接過,擰開鎖扣,打開木盒,裡麵是好幾張折疊在一起的書信,但隻有一封是有信封的,不過因為折疊過,有一道明顯的折痕。
然而將信展平後,看到信封上的幾字時,寧音微怔,隨即又打開信封展開信紙。
【蘭陰親啟】
蘭陰吾兒:
睽違已久,見字如晤。
今中秋佳節,月色正濃之時,亦加思念,不覺憶起陳年舊事,淚流盈眶,不知兒現今一切可安好?
早年母親身體有恙,大病一場,以為從此陰陽相隔,離彆難免,卻受吾兒祖父囑托,換皮移魂,續命幾載,再回來時,已不可與兒相認,兒也訣彆離去,在外求學,一彆多年,母親心中日夜牽掛,寢食難安。近年家中事起,卜卦算命,恐怕難逃一劫,兒是定數之外,當能活下去,但也是族中唯一後人,兒此次回來,必定經曆大苦大難,若活下去,需謹記母親之言,為人當要心懷大愛,誠誠懇懇,寬以待人,此後一路前行,莫忘初心。
樹下埋了一壇酒,九月桂花釀,可嘗一口,切忌不可貪嘴,一口酒入肚,忘了悲苦,隻願兒後半生無憂順遂,無災無病,不再離彆傷愁,歲歲平安。
若寧
民國十年九月十六日
看到這裡,寧音已經知道這是蘭陰母親寫給蘭陰的,除此之外,她又翻開另外幾封信,上麵的字跡她再熟悉不過了,正是她自己的字。
一開始她看得很快,但看到後麵,在看到上麵提到蘭家後人的時候,寧音雙手用力攥著信紙,看得很慢,像要將每個字都認真看下去,當看完最後一張信紙後,她什麼都沒有說,隻是從背包中摸出打火機,神情認真地將這幾張信紙燒掉,隻留下蘭陰母親寫給蘭陰的信。
火光燒儘的幾張信紙的灰燼都跌落在雪地上,成了幾片焦黑,不過很快又被飄落下來的雪蓋住。
寧音便一個屁股坐在地上,將酒壇搬到自己麵前,抬手掃開封蓋上的泥巴後,便解開酒蓋子,一股香醇的桂花香頓時撲鼻而來。
她將手往衣服上擦了擦,這才伸手到酒壇子裡掬起一手的桂花酒,湊回到麵前,低頭輕輕喝了一口,頃刻間滿嘴裡都是桂花香,她也將剩下的喝了,卻嘗到濃濃的思念,再想起蘭陰母親的信,忽然流了眼淚,忍不住抱著酒壇子哭了起來。
四下裡蒼涼蕭瑟,也隻響起她斷斷續續的哭聲。
許久之後,寧音抬起手臂擦掉眼淚,臉上已經看不出剛才的悲傷,她仔細地將酒壇封好,收起木盒,又重新背上全家福,將挖開的土坑埋回去,再撿起丟在旁邊的木牌插回去,這才一邊抱起酒壇起身,一邊對紅圍巾說:“我找到作品畫了,就是這張全家福,走吧,我們會跟他們在外麵碰頭。”
“他們也來了。”
兩人走到外頭,寧音又停下了腳步,回頭看向身後。
身後是寂靜的一片廢墟,天上下著細密的雪,悄無聲息地埋葬著這裡,寧音轉身回去,抱緊著酒壇,在漫天飛雪中,跟紅圍巾往街外走去,走到街口的時候,之前關著門的棺材店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了門,寧音下意識看過去。
棺材店裡麵還是那樣,擺滿著一口口棺材,沒有可以落腳的地方,也不見沈老板的身影,不過寧音還是往店裡走去,紅圍巾跟在一旁,寧音徑直走到櫃台前,側身靠著,跟著探頭望進去櫃台裡麵,就見沈老板躺在竹椅上,臉上依舊蓋著一張舊報紙。
她出聲叫道:“沈老板。”
竹椅上的人聽見叫聲後,似乎是醒了,掀開報紙起來,坐在竹椅上,抬頭笑著問:“這位客人好眼熟啊,這麼早來,是打算買棺材嗎?”
寧音聞言,單手抱著酒壇,右手曲著抵在台麵上,再往裡靠近一點,低頭望著對方那雙眼睛,壓低聲說:“沈老板,我不用棺材,但我這裡有一筆生意想跟你交易,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