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音再睜開眼的時候,自己已經站在街上,一對母女擦肩而過。
她茫然了一瞬,又轉身往四周望去,身邊有很多行人走過去,她就站在原地,試著想起走進門後的事情,但發現自己忘記了,也是唯一不記得的事情,不過比起這個,她又繼續往前走去。
三月的天氣剛剛入春,還是有幾分春寒料峭,寧音雙手捂唇,哈了一氣,微微拉了拉脖子上的圍巾,又將雙手連忙揣進羽絨兜裡,一直低頭走路,地上還有一層薄薄的積雪,還沒有徹底消融,她看著地上,鞋子踩在積雪上的時候,總是發出細微的咯吱聲。
走了一會,一個年輕女人突然極快地從身邊擦肩而過,身後還跟著幾個行色匆匆的人,頓時刮過來一陣北風,但下一刻,這幾人又停在人行道邊上,往街道上左右張望。
“我去,這出租車還沒有到,再不快一點,我們就要趕不上直播了!”
“這個見鬼的直播!”
“廢話少說兩句。”其中一人低頭看了眼手機,又快速收起手機,壓低聲說,“車來了,先趕去直播現場。”
旁邊的人喃喃說道:“這次直播的是……”
就在這幾人說話的時候,寧音也從他們身邊經過,又忍不住回頭看了眼。
這些人已經坐上一輛黑色出租車離開,她看著遠去的出租車,神色陷入了短暫的沉思,也回想著,但發現在這之前,從沒有出現過這樣的黑色出租車,如同奔喪一樣的黑色,有著一絲詭邪,而且在那幾人上車之前,車頂上的taxi是暗著的,在幾人上車後,便亮起紅色的燈光,不過因為已經消失在街道的儘頭,寧音便收起目光,繼續往前麵走去,卻越走越快,最後跑了起來。
幾分鐘後,寧音慢慢停了下來,一個人站在一間屋門前,抬頭望向門旁藍色的門牌號。
這是她的家,在重啟的那刻,她回來了,回到十年前,她還隻是十歲的時候,這是所有輪回都會重啟回到這一天,三月十四日,星期六,所有小學都在放假的周末,這個時候她出門買東西,重啟回來正好是在回家的路上,她回到這裡來的時候,也許那個文明已經離開。
此刻她拉下一點衣袖,踮起鞋尖擦了擦門牌號上麵的灰塵,明明回到這一刻,既覺得熟悉又覺得陌生,仿佛已經過去很久,但對於這個時間裡的人,時間猶如定格,沒有人察覺到重啟的痕跡。
寧音從羽絨兜裡摸出鑰匙,正要用鑰匙開門的時候,發現屋門並沒有關上。
她便輕輕推開門,這個時候,中午的陽光還是很明媚,在昨夜裡雪停了後,今日出了太陽,光線從門窗落進屋裡,照得四周一片明亮。
看著屋裡的人,寧音站在門口,像無數個開始一樣,她關上門,走進屋裡。這個時候媽媽在廚房,爸爸在廳裡看足球,偶爾發出一陣激動的叫聲,而家裡一切都沒有變,她走到廚房門口,看著忙碌的媽媽。
她問:“媽媽,今天吃什麼?”
“早上包了很多餃子,中午先吃這個,還吃麵條嗎?”媽媽關火,發現寧音沒有出聲,轉頭看她,見寧音出神地看著自己,摸了摸臉,不由問道,“音音,怎麼了?”
寧音卻笑了一下,又搖了搖頭。
媽媽見她真的沒什麼事,這才擺擺手,一邊試著湯料的味道,一邊含糊地說:“彆站在廚房,自己去玩一會吧,吃飯的時候叫你。”
“好的,媽媽。”寧音應道。
隨即回到房間,她又拿出抽屜裡的日記本記錄。
今天是三月十四日,重啟的第一天,距離十二月三十一日到來的恐怖世界,還有九個月的時間,她不能確定這一次外來文明是不是真的離開,所以要去活人村一趟,同時又寫了一封信,打算到時候給李雲先,活人村的事他一定是最想知道的,也許會幫她探尋到這個人世間更多的未解之謎,活人村就是這樣一個地方。
第二天星期日,寧音一個人去了活人村。
到了活人村,這裡已經是一片焦黑的土地,所有事物都已經化為灰燼,這是四十年前的活人村消亡後的樣子,寧音踏進這片土地,那些房屋都倒塌在地,成了廢墟,就連遠處的後山都被燒掉了一半,迎著活人村的方向光禿禿的,但背著活人村的那一麵山林又茂密蔥鬱,這也是奇的。
她看了一眼,隨即走到靈河邊上,這條活人村一直守著的靈河也乾涸了,沒有水流。
寧音從靈河上爬下去,因為有點深,她下落的時候身體靠著泥壁,雙腳撐著下方的泥土,不停下滑,濺起了四周的泥巴。一直落到底下,寧音又往前一跳,穩穩地跳落到河底的地麵上,四下裡張望,發現已經不見了那條藏在靈河深處的黃泉路,就連那塊石碑也不見了,更彆說那扇門了,仿佛從不曾存在過,但她就是從那裡回來的。
不過還是在乾枯的河底四處找尋,終於找到了一點線索,發現了刻在地底上的一行古老的文字,她認得這些字,儘管魔方跟著輪回的時候已經回到外來文明那裡,但它留下了一種語言給她,正好讓她看懂這些文明符號,是人形怪異留下來的一句話。
我們已經離開。
“我們已經離開。”寧音念出來,她又摩挲了一下這幾個文明符號,“希望你們不要再打擾我們的文明。”
之後她在離開靈鎮之前,將信放進李雲先家的信箱,然後回去了。
回去後的幾天,除了上學,寧音剩下來的時間就到處去,她在找那些同伴,也試著跟他們聯係起來,大概用了一個星期的時間,她幾乎找到了大半,他們都跟著回到十年前,也都活著,比她大一些的葉末流和顧桐他們已經在上大學或是高中,甚至再大一點的,像簡葉行他們也已經在工作了。同齡的蔣玉他們跟她一樣,都是小學生,他們都在不同的城市,各自生活著,至於水千星,她不知道病號是哪裡人,水千星也很少說自己的事情,寧音沒有聯係到他。而苗小甜他們還更加小,都是玩樂的年紀,不過這樣也好。
不過一點都沒有變的還要說胖子,就連電話也沒有變,在打電話給他的時候,他激動得大叫一聲:“我靠,不知道你老子我在打遊戲嗎!差點贏了,就因為你這個電話!”
寧音已經笑著掛斷電話,然而那邊的胖子卻好奇地又打回來。
“你是誰啊,找老子啥事?”
“我打錯電話了。”寧音沒有再聽胖子罵人的聲音,放下家裡的電話坐到屋門下,望著外麵繁華的街道,雙手放在膝蓋上,坐得很規矩,也許已經沒有人記得發生過的一切,隻有她一個人記得,但這些已經不重要,“你們還活著,我就很高興了。”
寧音又摘下圍巾,按在鼻子下聞了一下,還能聞到淡淡的薄荷香味,隨即察覺到什麼似的,轉頭望向身旁,守門神就坐在她的身邊,小時候她可以看見守門神,後來長大就看不見了,但他是一直跟著她輪回,想到這裡,寧音叫他:“小哥哥。”
守門神聞聲,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你叫什麼名字?”
“子不語。”他就說了這三個字。
子不語怪力亂神。
寧音便沒有再問,有些事不要問,有些話不要說,神靈在看著,名字是忌諱。安靜了一會,她又打算伸手摸一下他的時候,這時,屋裡的媽媽叫出來,寧音應了一聲,便連忙抄起手裡的紅圍巾跑進去。
她又回頭望向坐在屋門下的守門神,淺淺地笑了起來。
這世間還有很多神靈庇佑著。
而這個人間。
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