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之夜(1 / 2)

樊長玉大抵是頭一個自己成親這天,還得一早起來殺豬備鹵菜的新娘子。

之前殺了賣的那頭豬,剩下的豬下水和豬頭肉也被她做成了鹵味,兩頭豬加起來,鹵肉總算是切夠了兩盆。

前來幫忙的嬸子們聞著味兒都說香。

快到中午了,她才被趙大娘催回房間換喜服梳妝。

她也是問了趙大娘才知,入贅的婚俗分為兩種,一種是新郎官坐花轎被抬去新娘子家中,俗稱“ 抬郎頭 ”。

一種則和正常嫁娶沒什麼兩樣,新郎官前一天住到新娘子家,新娘子則從外祖家出嫁,坐花橋一路敲敲打打回自個兒家,算是全了新郎官的臉麵。

樊長玉兩者都不用,一來是她已沒了租花轎的錢,二來新郎官就在隔壁,人一下樓就能直接拜堂,哪還用廢這些功夫。

請來的全福太太去新房鋪了床,又來幫她梳頭。

“一梳梳到底,二梳白發齊眉,三梳子孫滿堂……”

樊長玉坐在梳妝台前,聽全福太太念的《十梳頭》和外邊鼎沸的人聲,恍惚間竟有了種自己這是真要成婚了的錯覺。

外邊賓客們議論得最多的便是今日的新郎官,奈何趙大娘是個嘴嚴的,任婦人們怎麼打聽,都不肯透露半點風聲。

一些婦人圍坐在一起嗑瓜子不免私底下猜測:“你們說趙家老兩口幫著樊長玉這般藏著掖著的,莫不是那新郎官長得歪瓜裂棗,醜得沒法見人?”

“我聽說是那新郎官傷著了腿,不良於行!”

立即有人吸氣:“那不就是個坡子了?”

邊上的人給了接話的婦人一手肘,示意她小聲些,隨即才壓低聲音道:“樊家這畢竟是招贅,真要是個齊全人,能來倒插門?”

一眾人不免唏噓,又有人說起宋硯:“看樣子樊家和宋家當真是交惡了,今兒整條巷子的人都來了,獨獨不見宋家人。”

“嗐,要我說,宋家不來吃這喜酒還好些,宋硯是這十裡八村出了名的俊俏後生,他一來,把人家新郎官襯得一無是處,樊家麵子上也不好看!”

眾人七嘴八舌議論著,等吉時一到,紛紛圍去了趙家大門前等著看新郎官。

反倒是樊長玉這個新娘子頂著紅布蓋頭出來後,無人問津。

今日的天公委實不作美,從下午就開始飄雪,到這會兒院牆上都已覆上了一層薄雪,地上因著一直有人走動,倒是還沒積上雪,隻餘一片濕痕。

掛在趙家大門前的鞭炮劈裡啪啦炸響,伸長了脖子朝裡張望的眾人,瞧見從打開的房門裡伸出一雙拐時,心中就歎了句果然。

樊長玉招贅的當真是個瘸子。

隨著雙拐的移動,新郎官一隻腳跨出房門,半截赭紅色的衣擺出現在了眾人視線裡。

飛雪如絮,落在那衣擺上瞬息便化了,隻留一抹淡得幾乎瞧不清的濕痕。

門外喧鬨的賓客莫名就屏住了呼吸。

新郎官另一隻腳也跨出房門後,他整個人終於從屋內的暗影中走出,雪沫子落在他用紅發帶紮起的墨發間,而墨發紅衣間的那張臉,俊美清雋,膚色似比落雪還白上幾分,淡淡往門外掃過的一眼,冷漠又疏離。

看清他容貌的賓客們,無不倒吸一口涼氣。

他們活到這把歲數,還是頭一回瞧見模樣這般俊俏的後生,莫說宋硯,便是那戲班子的台柱小生,也比不上這新郎官一成好看。

劍眉星目,麵若冠玉,當真是生成了個人樣子。

一陣死寂後,人聲再次鼎沸起來,並且遠勝過先前的熱鬨。

“這新郎官長得可真俊呐!”

“我就說長玉那般好模樣的閨女,找的夫婿不可能差哪兒去!”

“先前誰說新郎官是個歪瓜裂棗的瘸子來著?這模樣比起宋硯差了?”

謝征拄著雙拐麵無表情穿過喧嚷的人群,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似覺著這群七嘴八舌的婦人太過吵嚷了些。

拐個彎進了樊家的大門,還在院子裡嗑瓜子拉家常的人瞧見他,不免也站起來看熱鬨,嘈雜的人聲裡議論得最多的便是誇讚他容貌的。

就連後廚幫忙備菜的幾個婦人,聽說新郎官長得頂頂俊俏,都沒忍住出來瞧上一瞧。

謝征強壓著眉宇間的那份不耐,一路被人圍觀著往正屋去拜堂。

他不經意往前方簷下掃了眼,瞧見了穿著一身跟他同色喜服,趁著沒人注意,在人群後把蓋頭挑起了一角偷偷往外瞧的樊長玉,視線原本已掠過了她,卻又突然倒了回去,頗有幾分詫異。

他知道她模樣不差,卻還是頭一回瞧見她上妝的樣子。

紅綢半掩下,那雙杏眸望著這邊,眼裡裡氤氳著笑意,腮邊抹了薄薄的胭脂,雖然那上胭脂的手法拙劣了些,卻還是不掩她好顏色,塗了口脂的唇不似平日裡那般寡淡,襯得香腮如雪,一眼瞧去隻覺明豔不可方物。

對方同他視線對上,一愣之後,似乎也反應過來這是自己成婚現場,連忙做賊心虛一般把蓋頭放了下去,規規矩矩站好。

明明是個美人胚子,但她的舉動……總是那般畫風清奇。

謝征被賓客們吵嚷聲鬨得心煩的那份不耐,突然就少了那麼一點。

這場大婚也不是一直都那麼無趣又冗雜。

他拄著拐進了正屋,全福太太將係著花球的紅綢一截遞給他,一截遞給了樊長玉。

主持婚儀的長者高唱:“吉時已到,新人拜堂!”

“一拜天地——”

樊長玉蓋著蓋頭瞧不見,由趙大娘扶著朝外站好了,才跟著謝征一起對著天地拜了一拜。

“二拜高堂——”

她和謝征皆是父母雙亡,高堂上便隻放了牌位,二人對著牌位又是一拜。

“夫妻對拜——”

這一拜,樊長玉低頭的時候,恰好有風吹進來,險些吹飛她頭上的喜帕,她下意識伸手去拽,卻有一隻大手先她一步把喜帕按回了她頭上。

她用腳指頭都想象得到這畫麵肯定不怎麼好看。

賓客間已傳出了笑聲,“瞧瞧這新郎官,舍不得讓大家瞧新娘子呢!”

喜帕隔絕了樊長玉的視線,她看不清謝征這一刻麵上是何神情,不過她自己聽著這些打趣是挺尷尬的,隻盼他不要介意才好。

“禮成——送入洞房!”

伴著這一聲喊,她和謝征總算是牽著紅綢,被送入了一早布置好的新房。

說是新房,卻也簡陋得很,無非就是門窗上貼了紅紙剪出的喜字,床上鋪了顏色喜慶的床單被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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