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書對她來說實在是頭疼,這些生澀難懂的律令,可比那些之乎者也的文章還讓她頭疼。
謝征淡聲道,“公堂上對方問你出自哪條明文律法,你答得上來便不背。”
樊長玉想說屆時他隨自己一同上公堂不就好了麼,但思及他腿上有傷,上了公堂得一直跪著,隻怕對他的傷極為不利,又把話咽了回去。
她一張臉皺成了個包子,認命繼續背。
謝征則漫不經心翻著手中那卷雜書,聽著她背書聲從蚊子嗡嗡變成了斷斷續續的嘀嘀咕咕,忍不住抬起眼皮看了過去。
下一刻,對方那顆困極了的腦袋已經垂到了桌案上,呼吸也慢慢均勻了。
謝征:“……”
他這個陪讀的還沒睡,她這個正主倒是先睡著了。
他頭一回近距離瞧見她睡著後的樣子,燭火將她眼睫拉出長長一道暗影,白皙的臉頰覆著一層柔光,朱唇輕抿,整個人是與醒著時截然不同的嫻靜。
隻不過她在睡夢中似乎也有煩心事,眉頭輕攏著,碎發散落下來,眉間似藏了一團霧。
意識到自己看出了神,謝征眉頭一皺,移開目光後正要喚醒她,讓她回屋去歇著,卻聽得她極輕的一句夢囈:“娘……”
帶著鼻音,像是在哭一般。
謝征皺著眉再次朝她看去,她頭枕在她自己手臂上,壓著幾縷烏發,在燭影下愈發顯得臉隻有巴掌大。
他先前就覺著她瘦,不過被她身上那股蓬勃的朝氣把旁的都蓋了下去,此時看著她半伏在案上的身影,忽覺她不止是瘦,甚至有幾分單薄。
心口突然泛起一絲陌生又奇怪的情緒,謝征盯著她,好看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些。
……
一到卯時,樊長玉便照常醒了,屋裡黑漆漆一片,起身的瞬間,手麻,腿也麻。
睡前的記憶回籠,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應該還趴在桌子上,掏出火折子點上後,勉強照亮了屋內。
書案上的燈油已燃儘了,她準備去找根蠟燭,一轉頭才發現謝征也趴在旁邊睡著了,對方還壓著了她一截衣袖,她用力扯才扯出來了。
不過這動靜也驚醒了對方,對上那雙睜眼便是一片漆黑寒涼的眸子,樊長玉愣了愣,心說他起床氣這般大:“吵到你了?”
對方看著她,眸中的凶戾很快褪去,但不知何故眉頭皺得有些緊,白皙的俊臉上還有一抹被壓出的紅痕。
樊長玉乾巴巴道:“你也看書看睡著了啊?”
對方隻含糊“嗯”了聲。
樊長玉說:“我去找根蠟燭。”
手上的火折子不能燃多久,照明程度也有限。
隻是起身的瞬間,腳上的麻痹勁兒還沒過去,她整個人直接往旁邊摔了去。
哐哐當當一陣響,兩人都連人帶凳子地摔到了地上,手中的火折子也掉地上摔熄了。
樊長玉手腳被磕碰到好幾處,痛得她齜牙咧嘴,想到底下還有個肉墊,情況隻會比自己更糟,又連忙摸索著爬起來去扶他:“你怎麼樣?身上的傷沒被我壓裂吧?”
“沒事。”這話答得有點勉強。
很顯然還是有事的,接下來兩天他連床都沒下。
樊長玉覺得謝征估計是惱自己了,他這兩日明顯對她比先前冷淡了很多,能不說話就不說話,能不見她就不見她。
就算避不開,見到了她,要麼不看她,要麼就皺著個眉頭。
樊長玉道歉也道了,對方嘴上說著沒事,卻還是在不動聲色地疏遠她。
樊長玉想不通其中緣由,背那些律令,原本還有不懂的想去問他,也沒好意思再去問了。
這兩日她在家背,在鋪子裡得閒時也掏出那幾張紙默背,總算是記了個七七八八,又找了一些鄰居當證人。
升堂問審那日一早,她想了想言正這兩天的反常,還是去南屋說了一聲:“你字寫得好,今日若有空就先擬和離書吧,我過戶我爹娘的房地後,回來在上邊寫個名字就行。等你傷好了,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他一開始就表明了傷好後就會走,樊長玉眼下唯一能想到的,大概就是他怕自己出爾反爾,過戶了房地卻不肯履行當初的承諾。
把和離書寫與他,他大抵也能安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