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親兵見他出來,忙壓低了嗓音道:“侯爺,查到隨元青的下落了,他果真躲在清風寨!清風寨被搗時,他便帶著一部分清風寨的人趁亂從後山的小路逃了出去,現已被咱們的人逼到了岩鬆山上。”
謝征眸子裡全是冷意:“守住下山要道,放獵犬進山,且看他能躲到幾時。”
親兵麵色難掩激動之色,抱拳道:“屬下這就去辦!”
一陣寒風拂過,謝征看著垂落至自己腳邊的一片凝著霜雪的枯葉,忽道:“今日刮的是西南風。”
親兵尚未明白他話中意思,便聽他道:“在上風口熏濃煙,順道把那山匪頭子的屍首一並帶過去,鞭屍。”
親兵一驚後,臉上喜色更甚:“屬下遵命!”
在岩鬆山下鞭清風寨大當家的屍,躲在山上的清風寨餘孽隻怕膽都給嚇破了。
用濃煙熏得他們夠嗆之際,才放獵犬進去追,不愁逼不出躲在岩鬆山的山匪餘孽,屆時隻要守在各大下山要道,便是甕中捉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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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個大雪天,岩鬆山上卻是濃煙密布,幾大摞鬆柏枝燃燒升起的濃煙被風帶著往山林深處飄,獵犬穿梭在密林裡,犬吠聲此起彼伏,仿佛是追逐獵物的豺狼。
躲在山上的山匪被攆得四處亂躥,一出現在山道上就被早早埋伏好的官兵給包了餃子。
隻是等山上的濃煙都散去,官兵們清點落網的山匪人數時,卻並不見隨元青,也不見清風寨那名女匪。
帶兵的小將拿刀抵著一名山匪的脖子喝問:“秦緣和閆姓女匪在何處?”
山匪求饒道:“小的不知,煙一放起來,大家夥兒都被熏得受不了,又被狗攆著,在林子裡跑散了。”
小將眼見問不出什麼,隻得派人進山去找,卻隻找到兩名被割喉後扒掉了甲胄的官兵。
小將看到屍體沉罵一聲:“壞了!快往山下追!”
一處山腳下,流水潺潺,從官道上駕馬狂奔了幾十裡地的兩名官兵打扮的人,終於一扯韁繩停下,從馬背上翻滾下來便衝到河邊,也不顧岸邊的積雪,直接趴地上牛飲了幾口沁涼的河水。
其中一人伏跪在河岸邊,竟是突然突然嗚嗚哭了起來。
嗓音尖細,明顯是名女子。
邊上喝了幾口水便仰躺在雪地裡喘氣的男子,並沒有出言安慰的意思,緩過勁兒後,便把身上的甲胄解下來,扔進了河裡,爬起來後大步朝著戰馬走去。
啼哭的女子見他似乎要一個人走,驚得哭聲都卡住了,忙追上去:“秦大哥,你去哪兒!”
這二人正是殺了兩名官兵換上他們衣物從岩鬆山逃下來的隨元青和閆十三娘。
隨元青正要翻上馬背,卻被人死死扒拉住了一條胳膊。
他垂眼打量這淚眼朦朧望著自己的女子,她身形在女子中也是偏高挑的,五官算不得好看,臉上還有山裡姑娘常年凍曬的淺紅,放長信王府裡,頂多能算個粗使丫鬟。
他以為自己喜歡上了這類會些武藝又野性難馴的女子,但就目前看來,好像並非如此。
讓他心癢癢的,隻有那個女人。
他生著一雙瀲灩的桃花眼,笑起來的時候尤其多情。
此刻挑起唇角,卻是把閆十三娘拽著自己臂膀的手一點點扳開了去:“天下之大,自有我的去處,就此彆過了。”
嘴角的笑,明明涼薄至此,卻也是好看的。
閆十三娘呆住了,反應過來時已死死拽住了隨元青,指甲隔著衣服都似要陷進他皮肉裡,近乎癲狂地質問他:“什麼意思?你要拋下我一個人走?”
隨元青淺淺一挑眉,似乎覺著她問這個問題太蠢了些,痞笑了聲:“有何不可?”
女人的指甲太尖了,抓得他手臂生疼。
他皺了皺眉,徹底失了耐心,扯開女人的手直接翻身上馬。
閆十三娘恨聲道:“秦緣,你沒有良心!我大哥為了讓我們脫身,才去引開官兵的,你對得起我大哥嗎?”
隨元青嗤了聲:“從官府手底下逃出來,不是各憑本事麼?不然你以為岩鬆山上那些人是怎麼死的?”
閆十三娘嗚嗚大哭,隻道:“你忘了是我把你從江邊救起來的?你不能這麼對我……”
隨元青忽而笑了笑,甚至在馬背上俯低身子同閆十三娘視線平齊:“你救了我,可我不也把你從岩鬆山帶出來了麼?我為什麼不能這麼對你?”
話落,直接直起身子,一扯韁繩揚鞭而去。
閆十三娘歇斯底裡大哭起來,咒罵道:“秦緣,你必不得好死!”
隨元青對身後女人的哭罵聲充耳不聞,駕馬跑出一段路後,才從懷裡掏出那副他後來去樊家搜尋到的畫。
畫上的似一家三口,男人俊美非凡,女人嬌憨的笑顏上自有一股朝氣,那個跟女人長得極像的女娃娃則滿眼古靈精怪。
肩頭被樊長玉戳的那個血窟窿還疼著,但隨元青心情突然變得極好。
從拿到這幅畫時,他便猜到了當初傷自己的那鬼麵男子就是謝征。
至於這畫上的女人和他的關係……
莫非是他養在外麵的女人?
那畫上的小孩就是他們的女兒?
隨元青目光又在畫上睃巡了幾遭,畫上的女人瞧著還隻是個妙年少女,她若有個這般大的女兒,年歲至少得雙十往上。
但一想到自己兄長逃跑的那個寵妾,給他兄長生了個兒子後,看著也同少女無異,他又慢慢相信了這個猜測。
難怪那天那女人死死護著後院那口枯井,定是謝征迫於戰事離開了清平縣,她知道自己帶著一個小孩逃不出去,才把小孩藏到了井裡。
思及那女人已經給謝征生了一個女兒,隨元青臉色變得不太好看,把畫重新揣懷裡,一夾馬腹繼續往前走。
不管怎樣,有了這幅畫,這趟清平縣之行,也不算一無所獲了。
至少知道了武安侯的軟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