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鄞心說他竟然知道這碟子裡擺了糖果,不過他也不覺著自己吃了他幾顆糖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坦然道:“是啊,怎麼了?”
謝征寒著臉吩咐左右:“把人給我扔出去!”
兩個親衛麵麵相覷,看了一眼謝征的臉色,最終還是隻能選擇架著公孫鄞往外走。
公孫鄞懵了,等回過神整個人已經被架著走到了帳門口處,他暴跳如雷指控道:“謝九衡!你至於嗎你?我不過就吃了你幾顆糖!”
掙紮間,他揣在衣袋裡的糖也掉了出來。
公孫鄞同謝征目光對上,隻覺他麵色更冷了些。
見一向目中無人的家夥竟然蹲下去一顆一顆撿起掉落的陳皮糖時,公孫鄞整個人都愣了一下。
他正了神色,掙脫自己兩隻手,吩咐兩名親衛:“你們先出去,我有要事要同侯爺相商。”
親衛們原本也不敢真扔公孫鄞,得了他的話,謝征又沒做聲,便齊齊退了出去。
公孫鄞走回矮幾前,皺眉問了句:“是那樊姓女子給你的?”
謝征不答。
公孫鄞心知必然是了,見他這般,他忍不住道:“不就是幾顆陳皮糖嘛,我賠你還不成?”
謝征將撿起的陳皮糖放回瓷碟裡,堅硬的糖果和碟子相碰發出參差脆響,他淡淡抬眸看向公孫鄞,漆黑的眸子蒼寒冷沉,像是海底萬年不曾見過日光的岩石,隻是同他對視著,脊骨就莫名竄起一股寒意。
公孫鄞搓了搓手上的雞皮疙瘩,到底是閉嘴了。
謝征問:“尋我何事?”
一說起這個,公孫鄞臉色瞬間變得怪異起來,他看向謝征:“你有個女兒?”
謝征沒作答,隻嗤了聲。
公孫鄞便知曉應當是子虛烏有的事了,他拿出燕州來的那封信遞給他,“長信王命人送來的,說你女兒在他手上,不想你女兒被祭旗,就拿燕州去換。”
謝征沒接那信,顯然是連看都懶得看一眼,冷嘲道:“隨拓老兒是知道自己這輩子坐不上那把龍椅,失心瘋了?”
公孫鄞也覺得這事處處透著怪異,按理說,長信王敢命使者送這麼一封信來,必然是勝券在握才對,就目前來看,這封信未免太過滑稽可笑。
他道:“他莫不是誤得了什麼消息,以為你有個流落在民間的女兒?”
說到此處,公孫鄞又從袖袋裡掏了掏,摸出一個竹哨放到矮幾上,好笑道:“對了,和著這封信一起送來的,還有這竹哨,說是你女兒身上的信物。”
謝征視線冷漠掃過那竹哨時,卻忽而頓住。
這竹哨,他認得。
他重傷在樊家時,魏嚴的死士前去樊家翻找什麼東西,順帶殺人滅口,他帶著那小孩逃出去的路上,那小孩就一直在吹這哨子。
她和她妹妹不都是脫險了麼,為何這哨子會叫長信王的人拿去?
謝征捏起那竹哨仔細看了看,冷聲吩咐:“去查,被送到了薊州府的樊家那小孩是怎麼回事。”
公孫鄞一聽跟樊家有關,也很快反應過來,問:“落在長信王手中的,可能是那位樊姑娘的妹妹?”
謝征抿唇不語,算是默認。
公孫鄞也沒料到竟是這麼個烏龍,手中折扇開了又合上,終是抬眸看向他:“若真是她妹妹,你打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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薊州。
雖已是初春,但北地的冬天向來比南方走得晚些,院中的紅梅上依舊覆著層沒化完的薄雪,簷下的冰棱在日光下晶瑩剔透,緩慢地往下滴落著水珠。
樊長玉站在簷下望著掛著停在院牆上的兩隻跳躍著啄食的雀鳥出神,腰背挺得筆直,隻是眼下有著淡淡的青黑,明顯有些憔悴。
從驛站失火長寧失蹤那天起,她幾乎就沒怎麼合過眼。
妹妹被劫走了,她卻連仇人是誰都不知道。
那日驛站大火,趙大娘抱著長寧往外跑,卻被人捅了一刀,當場就痛得倒地不起,眼睜睜看著長寧被一群蒙麵人搶走。
得虧那一刀沒傷及要害,趙大娘才撿回了一條命。
官府調查後,猜測是尋仇,說對方既然選擇帶走長寧,而不是就地殺人,肯定會拿長寧當籌碼跟他們談條件。
但已經過去三天了,劫走長寧的人像是就此銷聲匿跡了一般,沒送來任何消息。
樊長玉自問沒結什麼仇家,若說唯一可能會被報複的,也隻有清風寨了。
但清風寨餘孽也儘數被官府清繳,便是還有一兩尾漏網之魚,也萬不敢在薊州主城鬨出這般大的動靜。
那日救她的那些行為詭異的官兵,她本以為是山匪假扮的,最後卻從李懷安口中得知,盧城那邊怕薊州主城撤走了太多兵力無力剿匪,派了一隊輕騎過來幫忙。
不可能是山匪劫走長寧,樊長玉想起清風寨大當家說的,當年押送藏寶圖的並不是自己爹,而是一個叫馬泰元的閹人,她便懷疑到了迄今還是一團謎的爹娘的仇家身上。
她這兩天也四處打聽過關於四海鏢局和馬泰元的消息,發現那山匪頭子並未說假話。
唯一的突破口就隻剩官府當初審訊那些黑衣人的卷宗了,樊長玉也是實在想不到法子了,才想著來找李懷安幫忙,看看關於她爹娘的死和她家兩次遭遇歹徒的卷宗。
下人進府通報後,她已在這前廳等了一盞茶的功夫,因為心裡壓著事情,坐久了憋悶,才走到廊下透透氣。
書辦從回廊另一頭疾步走來,見了樊長玉,客氣道:“大人在文經閣,姑娘且隨我過去吧。”
樊長玉道了謝後,便大步跟上,這府上的秀麗景觀是半點無暇觀賞了。
文經閣燒著地龍,一進門便暖意襲來,初春的寒意全被擋在了屋外。
李懷安一生緋色官服坐於案前,正執筆批閱著文書,比起樊長玉初見他時的溫雅和氣,穿上這身官袍,他身上似乎多了幾分疏離和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