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長玉帶著長寧去了公孫鄞撥給她們姐妹二人的營帳後,便先打水回來給長寧梳洗了一番。
她一邊給長寧紮小揪揪,一邊問:“寧娘還記得是怎麼被抓走的嗎?”
長寧扳著手指頭仔細回想:“阿姐把我們藏在地窖裡,後來趙大娘帶著寧娘逃,路上遇到了官兵,走了很遠的路把我們送去了一個客棧,趙大娘說那是薊州城,咱們安全了。”
樊長玉聽出長寧口中的客棧就是薊州官府那邊暫時安置她們的驛站,忙問:“後來呢?”
長寧想到自己在驛站被帶走的事還是有些後怕,眼眶又紅了一圈:“後來客棧突然起火了,有壞蛋砍了趙大娘一刀,把寧娘綁起來堵住嘴關進箱子裡帶走……”
說到此處,她沒忍住哭出聲:“阿姐,趙大娘流了好多血,趙大娘是不是也死了?”
樊長玉輕拍著她後背哄道:“趙大娘沒事,趙大娘現在還在薊州呢,你回去就能見到她了。”
長寧這才止住了哭聲。
樊長玉問她:“寧娘被那些歹人裝進箱子裡,用馬車帶出城的嗎?”
長寧點頭,又說:“寧娘被放出來時,到處都是山,他們扔掉了箱子和馬車,騎馬帶寧娘走,到了一個很大的宅子,把寧娘關進一個黑乎乎的屋子裡,好幾天後才有一個很凶的嬤嬤帶寧娘出去了,那個嬤嬤讓寧娘陪寶兒玩。”
樊長玉有些不解:“寶兒不是跟你一樣被關起來了嗎?”
長寧想了想說:“是被關起來了,但是那些很凶的嬤嬤丫鬟又都在哄寶兒玩,她們叫寶兒小少爺,不過寶兒不搭理她們。寶兒說,有個壞人把他娘關起來了,他隻有聽話,才能再見到他娘。”
樊長玉越聽越迷糊,長寧所說的這類關起來,聽起來倒像是幽禁。
而且那些下人叫寶兒小少爺,難不成俞淺淺的夫婿是那府上的人?
樊長玉再不聰明,也知道這事跟反賊沾邊了,隻怕不簡單。
長寧倒是仰起頭問樊長玉:“阿姐,等姐夫傷好了,我們一起去把寶兒和俞嬸嬸救出來好不好?”
樊長玉說:“等下山了,阿姐就去崇州打探消息。”
長寧這才又高興起來了。樊長玉注意到她脖子上用紅線拴著什麼東西,問:“這是什麼?”
長寧掏出來,是個十分精巧的小豬玉墜,她說:“離開前寶兒給我的,他上次給我的那個,放在家裡了。他說我給他的草編蟈蟈他一直都帶著的,他重新給我這個小豬墜子,讓我也一直戴著。”
之前給的那塊玉墜塊頭有些大,造型又是一把玉鎖,俞寶兒平日裡掛在衣服外邊沒啥,長寧掛在衣服外邊,就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未免惹人眼紅,也怕長寧跟巷子裡的孩子玩時不小心把玉鎖磕碰壞了,樊長玉就讓長寧把玉鎖放在了家中。
她捏起這小豬玉墜仔細看了看,哪怕不懂玉,也能明顯感覺到這玉墜的質地比之前那玉鎖的質地溫潤,想來價值不菲,玉墜底部還刻了個“寶”字,像是專門訂做的。
樊長玉猜測這是俞淺淺從前給俞寶兒準備的什麼禮物,至於為何雕刻成了小豬模樣,看俞寶兒年歲和長寧相仿,大概俞寶兒也是屬豬的?
她覺著這玉墜的意義對俞寶兒來說,可能比上次那塊玉墜還重要些。
兩個孩子他鄉遇故知,大概也是把彼此當唯一的玩伴了。
樊長玉幫長寧把玉墜塞進她衣領裡,說:“那你就好生戴著,莫要弄丟了。等救出寶兒和她娘,你再把這玉墜還給寶兒,這份禮物太貴重了,寶兒還小,咱們不能收,知道嗎?”
長寧點頭,“像上次一樣,俞嬸嬸同意了送的,寧娘就可以收,對嗎?”
樊長玉笑著摸摸她的頭:“對。”
長寧這些天都沒怎麼睡過一個好覺,這一晚呆在樊長玉身邊,沒說多久話就直打哈欠。
樊長玉哄睡了長寧,想著白天見到言正時,他身上一些血跡都還沒擦洗,便打了一盆水去他帳中。
他一貫是個愛乾淨的人,若不是傷成這樣,他肯定忍不了身上那些藥草殘汁和血漬的味道。
樊長玉過去時,謝征帳內果然還亮著燈。
她不知在她走後,這邊軍帳有沒有轉來新的傷兵,在門口喊了聲:“言正,你睡了嗎?”
“還未。”裡邊傳來一道低沉的嗓音。
樊長玉便端著水盆進去了,這一掀開帳簾,才發現謝征赤著上身,正往腰間一圈一圈地重新纏著紗布,旁邊桌上放了兩個倒空了的金創藥瓶。
他額前墜著冷汗,大概忍痛讓他心情有些糟糕,往門口看來時,神色有些冷淡,看清是樊長玉,眸色才緩和了些,“你怎過來了?”
樊長玉說:“我來給你送盆擦身的水。”
她注意到他換下來的紗布又被鮮血染紅了一大片,想到之前的那個擁抱,麵露愧色:“是之前擠壓到了傷口嗎?”
謝征已打好了紗布的結,披上衣袍說:“不是。”
他雖否認了,樊長玉卻還是覺著心虛,想到他是為救長寧才受的傷,更為愧疚,看他有要把袍子係帶都係上的架勢,便道:“你先彆穿,我幫你擦擦吧。”
謝征眉頭下意識皺起:“你幫我?”
樊長玉隻是覺得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她剛撿到他那會兒,都直接按著他上藥呢,沒什麼好避諱的,便大方點頭道:“你傷口不能沾水,後背你自己又擦不到,你要是覺得難為情,我去外邊找個小兄弟來幫你也成。”
謝征已經重新解開了係帶,說:“你來就是。”
墨色的衣袍敞開,在燭火下拖曳出深色的影子,結實而勻稱的肌理色澤如暖玉,從他肩頭斜纏至肋下的紗布襯著他冷淡的眉眼,讓人覺著脆弱卻又強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