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轉念一想,這個半個兒媳婦也是自個兒義女,憨閨女有個長了八百心眼的臭小子護著也不是件壞事,他非但不酸溜了,還怪欣慰的。
最終海東青被長寧抱進了車廂裡,馬車在步兵陣裡徐徐向前,謝征對騎馬立在謝征身後的謝五謝七二人道:“去吧,好生護著她。”
謝五謝七一抱拳,便馭馬跟上了大軍。
謝征帶著餘下親衛立在官道口,直到看不清薊州大軍的尾巴了,才一扯韁繩,調轉馬頭道:“回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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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州大營。
公孫鄞得知謝征親自追去還能沒能把人給帶回來,幸災樂禍地搖著扇子過來,準備裝模作樣地寬慰個一兩句。
怎料一進營,就發現燕州重將和幕僚們烏泱泱站了一軍帳,謝征一身玄色箭袖長袍坐於首位上,案前擺著康城的輿圖和兵防圖,正在同麾下重將門商議著什麼,跟他想象中的失意模樣可以說是毫不相關。
瞧見了他,謝征直接一揚手,把輿圖扔了過來,道:“來得正好,西門的攻城戰術便由你指點他們。”
公孫鄞兩手才接住那扔過來的輿圖,看了一眼上邊被他重新圈點過的地方,咋舌道:“不是說先耗著康城,等賀敬元拿下崇州再動手麼?”
畢竟他此番圍康城,就是讓出崇州軍功後,找點事做給朝廷那邊看的。
他若是以雷霆之勢攻下康城,轉頭還是不得不發兵去援崇州,難保不會再陷入魏嚴和李家的鬥法中。
謝征一雙冷銳的鳳眼輕抬,唇角噙了絲薄笑問:“誰說我是要直接拿下康城?”
公孫鄞又細看了一番輿圖上圈劃過的地方,不解道:“你這不是要速戰速決強攻麼?”
謝征道:“拔儘康城反賊的爪牙,再任其苟延殘喘也是耗著。”
公孫鄞尋思著,話是沒錯,但他們一開始製定的戰術不是先圍而不攻,耗得城內叛軍耐心儘失再攻城麼?怎地突然改換了戰術?
一直商議部署到深夜,中軍帳內的將領和幕僚們都陸續離去了,公孫鄞狂飲了一盞茶潤嗓後,才問:“你這是沒能把人帶回來,才想打一場仗泄泄火?”
帳內明燭高燃,謝征袖口的玄鐵護腕折射出的燭光也冷幽幽的,他手執一卷竹簡道:“日,我要康城再無力出兵,隻能死守。”
他抬頭看向公孫鄞:“日之後,便由你帶兵圍住康城,等崇州捷報傳來,再破開城門。”
公孫鄞琢磨著他話中的意思,忽而臉色一變,控訴道:“你打算把這爛攤子扔給我?”
謝征掃他一眼:“我打得康城反賊隻能苟延殘喘再走,你要是還守不住,往後倒也不必在我麾下做事了。”
公孫鄞哪還能猜不到他火急火燎回來處理這些,為的是什麼,想到他馬不停蹄趕去攔人,到底還是吃了癟,頓時覺得自己被留在康城也沒那麼憋屈了。
他搖了搖手中扇子,怕他一時衝動蒙蔽了雙眼,還是開解了幾句:“行了行了,日後你要去崇州找樊姑娘是吧?你且莫怪樊姑娘狠心,我倒覺著樊姑娘去薊州軍中不失為一件好事,賀敬元雖把虎符交與了你,但李懷安若是當真從薊州府查出了什麼,扳倒了賀敬元,他這虎符終究是要被上麵收回去的。屆時樊姑娘若能在薊州為將,又有陶太傅在,薊州兵權至少落不到旁人手中去。”
謝征卻道:“大丈夫展宏圖誌,所圖不過封妻蔭子,本侯還沒無能到要一個女人替本侯去攬兵權。本侯若要薊州,這兵符本侯大可不交出去,管他李黨還是魏黨,朝堂上那些陰謀詭計還能敵過鐵馬血刃?終歸不過是多殺些人罷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麵上神色極冷,眼底隻餘一片漠然,饒是自認對他了解頗多的公孫鄞,都在這瞬間脊背一寒。
“但把這些人都殺光了,大胤朝廷就成了個空殼,頒布的政令國策一層一層傳達下去,總得有人去做,不然民間隻會更亂。”他轉動著手上的白玉麒麟扳指,百無聊賴般道:“曆朝曆代的變革,曆經十年乃至幾十年的都有,畢竟總得扶持起能頂上那些位置的人了,才能動手。”
隨即便輕嗤了聲:“該小皇帝煩憂的事,本侯便不替他去操這個心了。”
公孫鄞心說還好他對那個位置沒興趣,不然前有魏嚴,後有他這頭惡狼,小皇帝日日提心吊膽的,不嚇得早夭都是上天垂憐了。
他困惑道:“那你是打算日後去把樊姑娘帶回來?”
以他的秉性,真要把人帶回來,今日追出去,不該铩羽而歸才對。
謝征垂眸看向手中那卷竹簡,道:“她誌在此中,我可護之,但不該阻之。”
公孫鄞抖了抖一手的雞皮疙瘩,說:“那就盼著樊姑娘能領你這番情意吧。”
謝征突然道:“聽聞愛慕你的姑娘頗多。”
公孫鄞腰背挺直了幾分,搖扇的動作都更風流倜儻了些:“不多不多,也就出個門瓜果盈車罷了。”
謝征頭也不抬地繼續看著竹簡:“有姑娘因你經天緯地,還是河間一賢,立誌要苦讀詩書,也成為當世賢者的嗎?”
公孫鄞張了張嘴,正不知如何回話,就聽謝征道:“她說,她想走我走過的路,成為和我一樣的人。”
公孫鄞愣了愣,終於反應過來他繞了個大彎子是想說什麼了。
難怪他回來後是這樣一副樣子!
公孫鄞酸得一張臉都要扭曲了,拂袖起身道:“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