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征隻說:“我不會成為第二個魏嚴。”
公孫鄞道:“我當然知道你誌不同魏嚴,可就算你遠走西北,將來不再過問朝堂之事,隻要你手中還有兵權,坐在那把龍椅上的人長大了,總會惦記的。”
這次謝征久未出聲。
公孫鄞靜站片刻後,歎道:“罷了,要愁那也是十幾年後的事,眼下還是……”
“新帝若有仁德愛民之心,到時候我交還兵權,做個自在閒人未嘗不可。謝氏不是生來就掌兵的,隻要有人繼續守這大胤河山,我放權亦無妨。”
公孫鄞的話被人打斷,他側首看去,隻能瞧見太師椅上的人一個刀削般冷硬俊朗的側臉。
謝征半垂下眼:“他若成了小皇帝那副德行,我怎麼把人捧上龍椅的,也能怎麼把人踹下去,再擇新帝。”
公孫鄞聽得這番話,先是一愣,隨即低笑出聲:“是了,這才像你。”
他話鋒一轉,忽而道:“大長公主在寫與我的信中告知小皇帝要對樊姑娘下手,那樊姑娘再留在崇州,隻怕極為不利,要不我多派些人手過去保護樊姑娘?”
喉間又竄上一股癢意,謝征抿緊唇角才忍下了本能的咳意,道:“不必。”
這下公孫鄞的神情又變得極為怪異。
他還以為,這家夥這麼急著回來,是因為收到了自己的信,眼下看來似乎不是?
他想著謝十三新送回來的消息,賤兮兮道:“也行,賀敬元雖不在崇州了,卻把自己的得意門生送了過去,那個叫鄭……鄭什麼文的,聽說不僅一表人才,還文武雙全,關鍵是樊姑娘在臨安鎮被魏嚴的死士追殺那會兒,那人帶兵去救過樊姑娘,這麼一看,也算是有過救命之恩了吧?”
大拇指粗的狼毫筆筆杆在謝征手中生生被折斷,他臉上仍一絲情緒也瞧不出,隻平靜吐出兩字:“出去。”
公孫鄞大概是不滿意他的反應,繼續煽風點火:“我尋思著,往後這兩人一同上戰場,那還得有無數次的生死之交,有個詞叫什麼來著?哦,日久生情!”
謝征忽而抬眸朝他看去,公孫鄞本能地往後退了一大步。
但謝征並未動怒,隻說:“你三年不進京,長公主還能知曉你現居何處,是長公主手底下的人太過本事,還是你故意讓什麼人知曉你的行蹤?”
公孫鄞臉上一絲浮浪的笑也沒有了,隻有些意外地看著謝征說:“都能拿這話來刺我,看來是真惹惱你了。”
公孫鄞離去後,謝征才扔開了手上那根被折斷的狼毫。
細碎又尖利的木屑紮進了指尖,他麵無表情地拔出,後背的刀傷和鞭痕依舊隱隱作痛,可前一刻聽公孫鄞說她會和旁人日久生情時,心底那壓不住的尖銳痛意和那一瞬間的毀滅欲同樣清晰。
他突然一刻也不想等了。
同她分彆的時候,明明也知曉她那樣好的姑娘,今生就是遇不上他,也會遇到旁的好兒郎。
但那一刻真正來臨的時候,他才驚覺自己渾身的血都在逆湧,那一瞬間腦子裡叫囂的隻有無儘嫉妒和殺意,整個人卻冷靜得出奇。
不過瞬息,他甚至連怎麼讓她喜歡上的人了無痕跡地死都想好了。
冷靜下來的時候,整個人就隻剩下極度的自厭,掌心全是黏膩的冷汗。
他知道自己好像病得越來越嚴重了,他不想活成自己最厭惡的那類人。
謝征整個人往後仰,放任自己沒骨頭一樣癱靠在太師椅上,手臂搭在眼前,遮住了大半張臉,深色的箭袖襯得他帶著病氣的下顎愈顯蒼白,身上彌漫著一股陰鬱之氣。
在公孫鄞來這裡之前就得了他吩咐去調備人馬的親衛進屋來時,單膝點地抱拳道:“侯爺,押解隨元青的車馬已備好,大軍隨時可出發。”
謝征沉鬱出聲:“出發吧。”
等公孫鄞再慢拍得知消息時,跑到城樓上看著遠去的軍隊,幾乎給氣得一蹦三尺高,他憤憤道:“難怪謝九衡那廝說不必增派人手,他都帶著軍隊過去了,還用增派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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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州。
長信王死後,薊州軍又和崇州城內的反賊小規模內短兵交接了兩次,每次都是薊州軍獲勝,雖然都是些小勝,但也算是鼓舞了一波士氣。
樊長玉又一次進中軍帳旁聽作戰計劃後,得到了一道新的指令——她率領的前鋒軍將有一場大規模戰了。
不知是不是唐培義礙於賀敬元當初的交代,特意安排的,負責輔助接應前鋒部隊的將領,正好是鄭文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