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北風呼嘯,一室暖光融融,驅散了這寒夜裡的冷意。
謝征望著燭輝裡明眸澄澈的少女,心頭那些晦暗瘡痍的情緒奇跡般被撫平了下去,他淺淺抬手,在樊長玉錯愣的目光裡,將人按進了自己懷中。
他黑眸平靜注視著一個方向,隻是在那平靜之下,似乎又藏著更多讓人膽寒的情緒:“一個韓家罷了,往後有的是機會收拾,今夜已驚動了大理寺的官兵,不宜再去韓家。你睡會兒吧,等五更天我便送你回進奏院。”
住進了進奏院,無疑就是把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暴露在了皇家的視線裡。
樊長玉今夜能出來,還是故技重施扮成了進奏院外出采買的侍衛。明早五更天,進奏院廚房的人又會出來采買食材,樊長玉可以在那時換裝混進去。
樊長玉半靠在謝征懷中,這一夜剛劫完獄,她倒是不困,就是謝征按著她後頸的姿勢,讓她抬頭變得有點困難,隻能以一個彆扭的姿勢仰起頭道:“我這會兒不困,我覺著長信王府的管家也在大牢裡的話,要不咱們趁熱打鐵,去把那管家也劫出來?”
她睜著黑白分明的大眼一臉誠懇地說出這話時,頗像夫子跟前最踏實上進的學生突然一臉坦然地說自己要去殺人放火了。
謝征撫著她長發的手頓住,好幾息都沒言語。
樊長玉尷尬詢問:“不行?”
謝征抬手按了按額角,垂眸看她時,嘴角不自覺淺提起了下:“今夜不可了,大理寺不比旁的府衙大牢,一旦戒嚴,連隻蒼蠅都彆想再飛出去。今夜去全城搜索劫匪的官兵雖多,但大多都是五城兵馬司的人,大理寺並不會弱防,這時候再去劫獄,無疑是自投羅網。”
樊長玉訕訕道:“好吧。”
她對京中的兵力布防不甚清楚,還以為今夜已被引走了大理寺不少官兵,這時候再去劫獄,出其不意,是個絕妙的時機。
謝征睨著她問:“你的兵法,似乎學得不用心?”
樊長玉抓了抓頭發:“我這才回京多久,天天被困在進奏院,不甚清楚京司衙門各自的職責而已。在軍中我自是不敢輕率的,一場戰役關乎著成百上千將士的生死呢!我若不是清楚憑你我二人的功夫,潛入大理寺就算劫不出那管家,也萬不會落到官兵手中,才不會開這個口。”
謝征便問:“我給你的那幾冊兵書看完了?”
樊長玉不自覺挺直了身板,好似一個被夫子抽背詩文的學生:“看完了兩本,第三本剛看了個頭。”
“看的哪兩本?”
謝征問出這話後,樊長玉正要作答,外邊卻響起了一片喧嘩之聲。
“開門開門!”
“官爺……這……這不可啊!入住小店的都是客人,哪能深更半夜地擾人清夢呢?”
“大理寺丟了朝廷要犯,現要挨家挨戶搜查,爾等若敢阻攔,一律按欽犯同黨處理!”
樊長玉和謝征都是習武之人,耳力極強,一聽外麵的動靜,臉色皆變得有些難看。
官兵已進到了院子裡,她們若在此時出去,必會被發現,叫人認出來就前功儘棄了。
謝征在官兵的腳步聲朝著這邊靠近時,動作極快地拂袖便滅了蠟燭,抬首對樊長玉道:“把茶壺裡的熱茶換成臉盆裡的冷水。”
樊長玉拎起桌上的水壺將茶水全倒進了房內一棵盆景裡,又把臉盆裡的冷水灌了進去。
這茶是客棧裡的老伯引著他們進來時沏的,樊長玉不知謝征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情況緊急也顧不上多問,隻一一照做。
等她把茶壺放回桌上時,謝征已在床頭摩挲著摁開了什麼機關,樊長玉聽見了石板推拉發出的細微悶響。
借著門窗外照進來的火把光芒,她勉強看清是床鋪的一冊塌了下去,出現一個勉強隻能容納兩人躺下的暗閣。
謝征看向她:“躲進去。”
樊長玉剛躺進去,謝征便也轉動機關抬腳邁了進來。
棺材盒大的一點空間裡,再擠進一個人,頓時變得要多逼仄有多逼仄。
樊長玉和謝征幾乎是脖頸貼著脖頸,肩膀抵著肩膀,彼此的呼吸聲在這片逼仄的空間裡都變得清晰可聞。
得虧暗閣裡是一片漆黑,誰也瞧不清誰的模樣,這般一上一下對視著,才不會太過尷尬。
樊長玉聞到了謝征衣襟上淡淡的皂角氣息,許是嚴冬臘月的緣故,還滲著一股冰雪的凜冽。他沒敢把全身的重量都放到她身上,用一隻手將身體稍微撐起些,可在這狹小的空間裡,這姿勢無疑變得尤為吃力。
樊長玉遲疑了下道:“要不我在上邊?”
哪怕伸手不見五指,但樊長玉還是感覺到謝征似乎猛地偏過頭在看她,因為看不見,對四周的感知便隻憑本能了,那種在黑暗中被野獸盯上的感覺也越來越明顯,樊長玉手上的汗毛都不自覺豎起。
謝征攥住她腰的時候,她整個人都是緊繃的。
有些艱難地對調完位置後,兩個人身上都出了汗,樊長玉覺得應該是空氣不流通的緣故,這狹小的暗室裡熱得令人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