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征呼吸很不穩,抬起頭說好,怎料剛起身便吐出一口血,麵如雪色倒了下去。
樊長玉嚇了一跳,忙扶住他:“謝征,你怎麼了?”
她把人搬到軟榻上躺著,大聲喚謝十一快些請大夫過來,身上半濕的朝服直接被謝征扯開一個大口子,沒法見人,又奔到謝征放衣物的箱籠前想隨便拿一套他的先湊合穿上,套上箭袖長袍後,才發現出乎意料地合身。
樊長玉微愣了一下,再拿了好幾件衣袍往身上一比,發現都很合身。
這一箱衣物,似乎都是他早早地就替她備好的?
樊長玉看向軟榻上麵色蒼白暈過去的人,心口在那一瞬間澀得發慌。
謝十一很快領著郎中過來了,郎中給謝征把脈後,眉頭皺得緊緊的。
樊長玉忙問:“大夫,他怎麼樣?”
郎中用銀針再謝征指尖刺出一滴血,麵色極為複雜地道:“侯爺這是心火熾盛所致,此火發於命門,遊於三焦,積於肝腎,才會旺極而傷臟腑吐血,我以商陽穴放血,也隻能替侯爺緩解一二,終是治標不治本,此火不疏,侯爺隻怕極為危險……”
謝十一送郎中回去時,在門口給樊長玉跪了下來,他低垂著頭,似也知道自己要說的話冒昧,卻還是哽聲道:“求將軍救救侯爺。”
樊長玉坐在杌凳上,看著被郎中施了一套針法依舊沒醒的謝征,隻說:“出去。”
謝十一給她磕了個頭後,把門帶上離去。
樊長玉走近坐到了軟榻前,她俯身吻了一記謝征唇瓣後,微抬起頭低聲同他道:“你入贅給我了的。”
……
這一夜整個皇城熱鬨非凡,宮城明燈璀璨,城外的一百零八坊亦是燈火通明,孩童的歡笑聲和小販的叫賣聲飄出幾條街都還能聽見。
子時一至,城內的金寺當即響起了撞鐘聲,一聲又一聲,悠遠而綿長,似在昭告人間,舊歲已去,新歲來臨。
坊間萬束煙花齊齊射向大雪紛飛的夜空,霎時間漫天都是炫目的彩色,左鄰右舍間也燃放了爆竹喜迎新歲,“劈裡啪啦”的爆竹聲不絕於耳,好不熱鬨。
樊長玉趴在溫泉池的漢白玉暖石上,長發濕漉漉貼著臉頰,全身都泛著一層淡粉,她已經不記得自己看了多少次煙花,現在整個人精疲力儘,不亞於剛打了一場大仗。
身後的人貼著她後背將她整個擁進懷裡,又開始啄吻她肩膀時,樊長玉肩不自覺往裡縮了一下,偏過頭問他:“藥性還沒解嗎?”
她雙頰緋紅,被汗水打濕的碎發還淩亂貼在頰邊,唇是腫的,一雙明眸裡也透著一層水汽。
神色依舊倔強,但已經透著點可憐的味道了。
謝征看著她,眸色深不見底,喉結緩緩下滑,喑啞“嗯”了一聲。
水紋波動,樊長玉便也跟著悶哼了一聲。
她已經沒力氣了,乾脆就趴在溫泉池壁上,枕著自己的手臂硬捱。
腦子裡想的卻是,一定是她進京以來諸事纏身,疏於練武了,謝征不還中了軟骨散嗎?體力怎麼比她還好?
從明日起,一定要勤加練武了。
這一夜,同樣還有人徹夜難眠。
在參加宮宴的所有大臣都離宮後,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從西華門駛出,車輪壓過道上積下的厚雪,徑直朝丞相府而去。
比起滿城的張燈結彩,丞相府肅穆依舊,就連廊下掛的一排紅燈籠,都沒給府上添加幾分喜慶,在這靜得令人心慌的夜幕中,反透出一股陰沉。
這一次,礙於外邊風雪太大,齊昇終於被領進了魏嚴書房。
他身上的鬥篷都沒取,帽沿上的細雪叫屋內的炭火烤話後,留下斑駁的濕痕,叫他整個人都透出一股喪家之犬般的狼狽。
魏嚴坐於矮幾之後,在這寒夜裡,他身上所穿的仍是一件不厚的布衣裳,蒼老卻依舊筋骨分明的一隻手執著紫毫,筆走龍蛇地在案前書寫著什麼,視站在下方的帝王如無物。
齊昇卻渾然不在乎了,不知是這除夕夜的雪太冷,還是今晚計劃敗露後的恐懼太盛,他說話時嗓音都在抖:“丞相,救朕,救救朕,謝征想弑君!”
魏嚴筆下未停,眼都不抬地問:“他為何要殺你?”
齊昇看了魏嚴一眼道:“他……他在查十六哥的事,查到了冷宮一個曾在賈貴妃身邊伺候過的瘋宮女,那瘋宮女說丞相曾私通後妃!”
此言一出,魏嚴手中的紫毫筆直接被捏出了斷痕,他緩緩抬眸看向齊昇,眼神同看死人無異。
齊昇也被那個眼神嚇了一跳,原本是打算用那個宮女當砝碼威脅魏嚴的,當即換了個說法。
他在撒謊時因用力瞪眼,使得一雙眼外凸愈發明顯:“謝征要去找那宮女求證此事,朕怕他拿這事來對付丞相,便設計將私通後妃、淫.亂後宮的大罪扣到謝征頭上,本已謀劃得天衣無縫,怎料今夜卻叫他破了此局……”
他甚至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了起來:“謝征早有異心了,他一定會殺了朕的,朕做這些都是為了丞相,丞相一定要救朕啊!”
魏嚴擱下手中有了斷紋的紫豪筆:“所以,陛下從那宮女口中聽說了些什麼?”
這波瀾不驚,卻又讓人每個毛孔都能感到殺機的語氣,讓齊昇哭聲一頓,整個人怔住。
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謝征和魏嚴這對甥舅的影子似乎重疊了起來。:,,.